陸映沐過身,換了件牙白色的棉質寢衣。


    踏出屏風,沈銀翎還沒走。


    這狐狸精踢掉繡花鞋,有恃無恐地歪躺在竹椅上,嬌小的雙足掩映在裙裾底下,正捧著新拆的一盒花糕挑挑揀揀細嚼慢咽,綢質的海棠粉春裙如流水般貼身,勾勒出少女纖細單薄的腰肢——他知道她的腰有多軟。


    書案上放著一隻打開的圓形舊錦盒。


    陸映瞳孔驟然縮小。


    這狐狸精竟然把這東西翻了出來!


    他臉色沉沉地上前,在蓋攏錦盒時朝裏麵瞥了一眼。


    裏麵是他年少時搜羅來的東西,有的是沈昭昭扔的,有的則是她不小心弄丟的。


    沈昭昭慣是喜新厭舊,有了新的首飾就不要舊的了,一個不順她心意就扔到窗外,那時她的房間就在他對麵,因此順手就能撿到。


    還有的是她不小心弄丟的小玩意兒,她小時候粗心馬虎愛丟東西,誠然他撿到了本應當歸還給她,可是自打那年除夕宮宴,他在禦花園撿到她綴在鞋頭的東海明珠卻反被倒打一耙說是他偷的之後,他就懶得再還給她任何小玩意兒。


    大掌緊緊覆在錦盒上。


    日積月累的,他慢慢就攢出了滿滿當當一盒子。


    按理說,他本該在沈昭昭背叛他之後就丟掉與她相關的一切,可是這麽多年過去,他早已忘記藏在《論語》裏的那些畫像,也早已忘記這一盒小玩意兒。


    他以為忘記了就不存在了。


    直到今夜被沈昭昭重新翻找出來,他才突然意識到,那些東西一直藏在那裏。


    年少時的記憶,也一直藏在心上。


    上弦月藏進了雲海。


    陸映的臉籠罩在春夜的暗色裏,輪廓骨相俊美無儔,象征太子身份的蟠龍紋金簪流轉出淡淡的華貴冰冷光澤。


    他喜歡上沈銀翎的時候,她是京城裏最顯赫耀眼的一顆明珠,他的兄弟們都喜歡她,連那些出身王侯將相的世家公子也對她情有獨鍾,同齡少年們像是爭爭搶搶的過江之鯽,競相討好她,妄圖得到她的芳心。


    可她那樣耀眼、那樣驕傲,所有人都覺得,她會是未來的皇後。


    而他當年,隻不過是個備受冷落前途暗淡被人輕賤的皇子。


    就連好心歸還明珠都會被視作盜竊,更何況喜歡?


    沈昭昭輕易說出口的喜歡,是少年陸映最不敢啟齒的秘密。


    他的喜歡,是個不切實際的笑話,隻能藏在不為人知的黑暗裏。


    錦盒陳舊。


    密封著他難堪的過往,也密封著年少的自尊。


    “我一直以為……”沈銀翎斟酌字詞,“你小時候很討厭我。”


    陸映的聲線清冷克製:“是很討厭。”


    沈銀翎不在意他的言語,隻含笑望向他的眼睛:“陸映,你曾說你年少時喜歡的姑娘是沈雲兮,你說你約我出門踏青、逛街、赴宴,都隻是為了看見她。你撒謊了,是不是?天子賜婚,你表麵上繃著臉,但其實心裏麵很高興,是不是?每次咱倆出去玩,你雖然全程沉默寡言不苟言笑,但你一直在悄悄地偷看我,是不是?”


    少女心思精明細膩,毫不留情地拆穿了過去的謊言。


    陸映沉默,視線遊離。


    沈銀翎伸出腳丫子,足尖繃得很直。


    她仰靠在躺椅上,懷裏抱著那盒花糕,用足尖點了點陸映。


    陸映瞥向她。


    沈銀翎彎起丹鳳眼,聲音嬌甜:“陸映,真看不出來,你性子還挺別扭的呀。”


    窗外的芙蓉花在春夜的長風裏低低私語。


    照在陸映衣袖上的婆娑花影,帶出幾分柔軟的意味。


    他麵冷如寒霜,朝少女欺身而去。


    霸道的吻落在她的唇上,堵住了她調笑的言辭。


    “唔,陸映——”


    沈銀翎猝不及防,懷裏的那盒花糕跌落在地。


    空氣裏蔓延開糕點的甜香,陸映深深輾轉,嚐到少女的唇齒間也是甘甜清冽的花瓣香味。


    似乎是百合香。


    他垂著眼睫,粗糲的大掌輕撫過她的肩頭和腰肢,熟稔地解開了春裙的係帶。


    沈銀翎借著月色,清晰地捕捉到他耳尖泛起的一點嫣紅。


    他惱羞成怒,卻不知如何才能在這場感情的博弈中占據上風,於是試圖在床榻上征服她。


    這狗男人真是不經逗。


    她莞爾,忽而翻身將他壓在躺椅上。


    她跨坐在他腰間,用鴉青長發纏繞在他頸間。


    少女身姿嬌小,香肩半露,身後的花窗外是大片大片盛開的芙蓉花。


    她傾身吻了吻陸映的薄唇,一手撐在陸映寬厚的胸膛上,一手撩起臉側滑落的青絲,眉梢眼角都是狡猾:“陸映,你今夜是我的。”


    她再次吻了上去。


    陸映按著她凹陷的細腰和圓臀,由著她肆意放縱。


    抵死纏綿。


    春帳低垂。


    陸映薄汗涔涔,反客為主將沈銀翎壓在身下。


    他弓著公狗腰的時候,忽然想,也許崔季說錯了。


    其實沈昭昭不在乎什麽偏愛,也不在乎什麽獨寵。


    少女一身野性,一身反骨。


    她從甘州殺回京城,她從來就不是菟絲花。


    她自己就能給足她自己偏愛和獨寵。


    次日清晨。


    沈銀翎醒來的時候,陸映已經回宮了。


    她坐起身,枕邊放著一遝買賣文書,是沈園的房屋地契。


    雖然名義上說是買賣,但沈銀翎並沒有付錢,陸映也已經簽過字按過手印,連官府的印章都蓋妥了,隻需要她簽上名字按上手印即可生效。


    沈銀翎心情愉悅地吻了吻契書。


    狗男人還算識相。


    和老師辭別之後,她沒有直接回高家,而是去找陸嘉澤。


    兩個月沒見,陸嘉澤看見她就嗷嗷大哭。


    他原本打算出城狩獵,也臨時取消了計劃,非要在金玉滿堂為沈銀翎設宴接風。


    離中午還有一段時間,沈銀翎幹脆帶著他去了城北大街。


    文梨落比她早兩天抵達京城,在城北大街購置了新的店鋪,是一座雕梁畫棟的三層小木樓,樓裏的布置一應都是梨花木的,十分清幽文雅。


    文梨落頭戴蓮花冠,穿梨白色罩紗道袍,才十六七歲的年紀,就已經有仙風道骨那味兒了。


    她道:“等會兒要叫人去訂製匾額,沈夫人覺得是繼續用‘聚賢莊’,還是改個名字?”


    “‘聚賢莊’聽起來像是哪家的土匪頭子在招攬落草為寇的好兄弟,”沈銀翎否決了這個名字,“就叫七寶閣。”


    文梨落沒什麽意見,吩咐丫鬟現在就去訂製匾額。


    陸嘉澤剝了幾顆花生喂進嘴裏,好奇道:“沈姐姐,你要做生意?你打算做什麽生意呀?”


    沈銀翎坦言:“我是甩手掌櫃,七寶閣的生意由文姑娘說了算。”


    文梨落抱起金算盤:“我已經想好了,七寶閣明麵上仍然是做錢莊生意,私底下我打算買賣糧食。聽聞邊疆起了幾場衝突,根據我的線人傳回來的消息,燕國和西域諸國隱隱有聯合之勢,這種時候糧食顯得尤為重要,咱們現在入場,虧不了。”


    優秀的商人,對時局總是十分敏感的。


    沈銀翎撇去茶盞裏的浮沫:“我沒意見。”


    正商量著,窗外傳來鞭炮聲和喧嘩聲。


    三人來到窗前,隻見大街對麵新店開張,十分熱鬧。


    陸嘉澤好奇道:“沈姐姐,這好像是一家成衣店,你瞧店裏店外展示了好多衣裙。”


    沈銀翎念出了對麵匾額上題寫的店名:“香奈兒全球國際連鎖網紅店?”


    文梨落挑眉,第一次流露出這個年齡段該有的天真懵懂:“這店名真夠複雜的。香奈兒,是指衣裳很香又耐穿嗎?全球國際是什麽,網紅又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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