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月亮,特別的圓。


    月光如輝如紗,披灑在青茅山上。


    寶氣黃銅蟾每一次縱躍,都足足有一百米的距離。因為是跳躍式前進,陡峭狹窄的山路並不能對它形成限製和阻礙。


    賈富一行人,都坐在寶氣黃銅蟾的身上,從古月山寨出來,重新往商隊趕去。


    耳邊的風呼呼作響,視野隨著寶氣黃銅蟾的縱躍而上下顛簸。


    月光照耀在眾人的臉上,每個人都沉默著,賈富更是麵寒如霜。


    過了好一會兒,一位心腹之士忍不住這種死寂,對賈富覲言道:“主子,這可如何是好?賈金生死了,主子回去之後,該怎麽向老爺交代呢?是不是先找個替罪羊……”


    賈富搖搖頭,卻左顧言他:“你知道人祖的故事嗎?”


    心腹一愣,未料到賈富會如此回應。一時間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他好。


    賈富卻繼續道:“人祖有規矩二蠱,就捕捉天下萬蠱,得了力量,失了智慧。此時他的網中,還剩下三隻蠱。他打開一看,這三隻蠱分別是態度蠱、相信蠱還有懷疑蠱。人祖不願意放它們離去,這三隻蠱隻好和人祖商量賭一把。隻要人祖一打開網口,它們就分成三個方向同時分出去。誰被人祖抓到誰就降服。你說,人祖最後抓到了什麽?”


    心腹似有所悟,答道:“是態度蠱!”


    “知道為什麽嗎?”賈富又問。


    心腹搖頭。


    賈富嘿然一笑:“因為態度能說明一切啊。不管父親是‘相信’也好,‘懷疑’也罷,我已經表明了‘態度’。賈金生失蹤,我立即在商隊展開調查,一有線索,就馬不停蹄趕回古月山寨。在山寨中,我冒著被古月一族圍攻的危險,當麵對質。坐都不坐,為了驗證方源的話,連四轉的竹君子都用了。”


    “回到家族之後,我還會重金聘用捕神,邀請鐵血冷調查此事。不管賈金生是死是活,我這個當哥哥的已經做到了該做的事情,態度已經表明了!我剛剛已經想通了,不需要替罪羊,就這樣坦誠地回去,因為這事情的確不是我做的!找了替罪羊,說不定就落入了他賈貴的算計裏。我能找人頂罪,他自然也能找人翻案。”


    心腹暗暗吃驚:“主子,你是真的懷疑賈貴少爺幹的?”


    “哼,不是他還能有誰做得這麽出色?”說到這裏,賈富臉色扭曲,雙眼中怒火直欲噴射而出,“先前我是顧忌兄弟之情,沒有對他這麽做。想不到他如此陰險,既然你不仁,就不要怪我賈富不義!”


    他此時卻不知道,在遠處一直有一雙眼睛,遠遠地目送著自己遠去。


    方源站在山坡上,靜靜地看著。


    今夜月色真是美麗皎潔。


    金黃色的圓月高懸在夜空,照耀得群山大地一片空明。


    近處,青山鬱鬱蔥蔥,百草茂盛。滿山的鬆柏杉樹,還有青茅山特有的青矛竹,一片連著一片,一叢接著一叢。大片的黑綠色從山頂一直傾瀉下來,流淌到山麓下。


    遠山,則連綿一片,在月光下模糊成一片沉沉的黑影。


    盤曲的山路如羊腸般迤邐而下,時而被樹林遮擋住,一直延展出去。


    賈富一行人乘坐著寶氣黃銅蟾,沿著山路前行。不斷地縱躍之後,最終身影被樹林遮蓋。


    雖然山地,不能限製寶氣黃銅蟾的速度。但是賈富也不敢胡亂穿越青茅山,若是闖入獸巢當中,憑他四轉修為也要狼狽不堪。因此順著山路前進,最為妥當。


    就在不久前,方源就是在這片山坡上撐著雨傘,目送商隊離開。如今他又站在這裏,看著賈富遠去。


    “殺死賈金生的麻煩,終於解決了。”他雙目幽幽,心湖波瀾不驚,一片平靜。


    自從那晚殺死賈金生之後,他就在思考,如何善後。


    他心中十分清楚,自己毫無根基,若是真相揭露出來,古月一族必定會犧牲自己。但是一味的隱瞞,更是紙包不住火。


    高明的謊言,都是真真假假,假中有真,真中帶假。


    必須禍水東引!


    這局麵就好似一個棋盤,兩邊對峙。一邊是賈富的商隊,一邊是古月一族的山寨。在這個局裏,不管是古月博,還是學堂家老,亦或者賈富都是棋子,哪怕是他方源也是其中的棋子。


    想要保住代表自己的這顆棋子,唯有利用兩方棋子的對立,在縫隙中尋找到一絲機會。


    從幾天前,方源就開始布局。


    他先借助那兩個侍衛,在學堂家老搭起來的戲台上上演了一出好戲。又隱藏了酒蟲的存在,就是勾引出族人的好奇心,引起廣大反響,吸引高層矚目。同時,讓學堂家老進行暗中調查。


    其次打劫同窗,表現出自己的衝動、桀驁和對家族的不滿,“示弱”給古月高層看。


    再然後算計著日子,就等到了賈富。


    當堂對質中,他表演出了自己的幼稚和驚惶,這反而在無形中引導了眾人的思維。讓眾人自己發現了“真相”。


    最後他利用古月一族和賈富之間的利益對立,讓懷疑並一直調查他的學堂家老,反過來為自己作證。


    竹君子是個小小的意外,但終究也是四轉,春秋蟬的氣息鎮壓下,竹君子反倒諷刺地成為了方源的最佳證明。


    最終,方源不僅完美解釋了酒蟲的由來,而且將黑鍋蓋在了無辜的賈貴身上,自己則安然無恙地破局而出。


    “學堂家老被留下,看來古月博是想插手學堂事務,取消對我的打壓。依他的格局,倒是有這種氣量。不過他的真正目的也不在於我,主要的出發點應該是古月方正。我把事情鬧大的目的之一,就是引出風波,讓高層注意。古月博不出麵,也會有古月漠塵、古月赤練為了維護名譽而出手。”


    “至於賈富,他現在應該已經認定,賈貴就是凶手了。複仇的火焰已經在他胸中燃燒,嗬嗬,真是期待啊。經過我這麽一插手,這對兄弟的鬥爭立馬就要升級了。不知道那場鬥蠱大會是否會提前呢?”


    “對了,還有那個神捕鐵血冷。鐵血冷……哼。”方源在嘴中咀嚼這兩個字,半晌後,輕輕一笑,“在正道,此人倒是個人物。可惜他事務纏身,繁忙得很。單因為這件事,要請他來可不容易。賈富要表明態度,一定會請他過來,不過時間就說不準了,至少得排在兩三年之後吧。”


    兩三年後,他就是二轉、甚至三轉的修為。到那時,人生就是另一番天地了。


    夜風襲來,山間清新的空氣,透著一股芬芳。


    方源呼吸著,越加神清氣爽。


    極目遠眺,視野開闊,漫山如畫,月色下一片寧靜祥和。


    “明月鬆間照,清泉石上流。”方源輕吟一聲,不禁就想起地球上的一則寓言。


    猴群逐月,看到井中有月,就想撈月。後麵的猴子抓住前邊猴子的尾巴,前邊的猴子又抓住更前方猴子的尾巴,就這樣一個個串起來,最前麵的那隻猴子終於碰觸到井中水麵。


    一伸手,水晃月散。


    這世間的人,亦常常如此。看到月影,就以為是真月。


    殊不知,隻是井中之月,眼中之月,心中之月罷了。


    “此生就願成真月,出天山,戲雲海,照古今,行走在黑暗的諸天之上。”方源雙目澄澈,瞳眸中倒映著錦繡青山。


    山坡上,身材瘦削的少年默立著。


    一輪黃金的月輪,如一張圓盤,高懸在夜空之中。


    它萬古長存,經行夜空,把少年渺小的影子,淡淡地印在青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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