雒陽。


    皇宮。


    今天是皇帝楊顯的六十大壽。


    大楚國的規矩,過壽是要過整壽的。


    意思是,你今年多少歲,就過多少歲的壽。


    而後世,基本上是提前一年國壽,例如六十歲大壽是要在五十九周歲這一年過的。


    六十絕對算是整壽了。


    靠山王楊昊、鎮山王楊晨,以及長公主楊晶,先後上奏折,請求皇帝楊顯六十壽辰大慶,舉國歡慶,並大赦天下。


    但是,楊顯並沒有準許。


    作為開國皇帝,楊顯深知建立一個朝代的不容易,所以他非常在意自己的所作所為。


    龍袍,很威嚴吧,但楊顯的龍袍卻都是縫縫補補。


    隻有在特別重要的日子,像祭奠啊,接見外國使臣啊,等等,才會穿上嶄新的龍袍。


    所以,在壽辰這種事情上,楊顯自然不打算多花錢。


    過個生日而已,人多人少,能有多大的區別。


    整壽和零壽,能有多大的區別,不過是幾十和幾十幾的關係而已。


    在楊顯看來,他作為長輩,過個壽,其實就是一家人團團圓圓地吃頓飯就好。


    什麽壽禮啊,若是太貴重,太複雜,楊顯還未必高興呢。


    所以,楊錚等人深知楊顯的脾氣,所獻的壽禮跟中秋節的禮物差不多,沒有刻意尋找,沒有額外花錢。


    今年的壽禮,最讓楊顯高興的,不是楊錚的那塊玉石,也不是楊欽的那幅鬆鶴延年圖,更不是楊銘和楊錯的壽禮。


    而是,楊楓的一副對聯。


    上聯是:“常如作客,何問康寧。但使囊有餘錢,甕有餘釀,釜有餘糧。取數頁賞心舊紙,放浪吟哦。興要闊,皮要頑,五官靈動勝千官,過到六旬猶少。”


    下聯是:“定欲成仙,空生煩惱。隻令耳無俗聲,眼無俗物,胸無俗事。將幾枝隨意新花,縱橫穿插。睡得遲,起得早,一日清閑似兩日,算來百歲已多。”


    這樣的對聯,在大楚國,乃是往前再推幾百年,上千年,乃至五千年,絕對是絕無僅有。


    有讀者肯定已經認出來了,這副對聯是揚州八怪之一的鄭板橋在六十歲大壽那天,給自己寫的一副自壽聯。


    所有人,不得不嫉妒,又不得不佩服。


    因為,這樣的對聯,他們著實是寫不出啊。


    今天的壽宴,整體還是很完美的,皇帝楊顯很是高興。


    不過呢,就在壽宴快要結束的時候,發生了一件不太愉快的事情。


    有人向皇宮大門口射了一箭。


    當然了,皇宮之地,防禦森嚴,想要把箭射到皇宮門口,絕無可能。


    這個人射了一箭是不錯,但距離皇宮的大門還是很遠的。


    但皇宮大門口的禁衛軍發現了這一箭,立即派人去追捕,卻沒能找到射箭之人。


    箭矢,被取過來了,上麵纏了一圈絹布,絹布上還有字。


    皇宮大門口的禁衛軍不敢怠慢,趕忙匯報此事。


    層層匯報之後,這事就到了楚風殿。


    皇宮之中,仁安宮最大,能容下二三百人。


    大型集會,例如靠山王楊昊、鎮山王楊晨、長公主楊晶三門都參與的時候,因為人數太多,就隻能在仁安宮


    若隻是楊顯一門參與,在仁安宮聚會就顯得太空曠了,所以一般都會在楚風殿。


    楊顯得知此事,自然是勃然大怒。


    皇帝過壽呢,而且還是六十大壽,竟然有人搗亂。


    雖說,這一箭的落地距離皇宮大門口還有百步之遠,但這種挑釁的行為無疑是在打皇家的臉麵。


    很快,那支箭矢在被確認無毒之後,被呈上了皇帝楊顯的龍案。


    楊顯望著這支箭,臉色陰沉。


    對方在他六十大壽這一天射出這一箭,顯然是預謀已久的。


    更可恨的是,射箭之人暫時還沒抓到。


    大殿裏,所有人都不敢開口,包括獨孤皇後在內。


    這支箭上纏裹的絹布上寫了什麽字,讓所有人都很好奇。


    沉默了一會兒,楊顯才伸出手,將這支箭拿起來,輕輕取下纏在箭身上的絹布。


    獨孤皇後就在楊顯的身邊,能看得到,絹布上的字不少,很小,隻是她看不清。


    楊顯看完之後,臉色大變,右手握著絹布,狠狠捶在了龍案之上:“博陵崔氏,豈有此理。”


    博陵崔氏?


    豈有此理?


    這簡單的八個字,包含的信息量很大啊。


    第一,射箭之人,應該是博陵崔氏的人。


    第二,博陵崔氏的仇人,在楚風殿中,應該隻有楊楓,那麽博陵崔氏此番出手,就是針對楊楓的。


    第三,對方選擇這個時候出手,顯然是故意惹怒皇帝楊顯,以遷怒於楊楓。


    所以,當這八個字從楊顯口中惡狠狠崩出來之後,楚風殿中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了楊楓。


    有驚訝,有擔憂,有幸災樂禍,也有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獨孤皇後擔心事情鬧大,急忙低聲勸道:“陛下,情勢不明,還請慎言。”


    “朕……”楊顯揚起手,準備再拍一下龍案,忽然覺得獨孤皇後說得有道理,便緩緩放下手,將絹布遞給了獨孤皇後。


    獨孤皇後接過,飛快地掃了幾眼,粉臉微微一變,鳳眸之中突然多了幾分陰霾。


    現在,獨孤皇後明白,為何楊顯看了絹布上的字之後,第一反應就鎖定了博陵崔氏了。


    這絹布上的文字,其實就是狀告楊楓以奴婢投軍之名,將楚紅穗和憐兒塞進燕州女衛之中,其二人並無軍旅之實。


    這事,往小了說,就是鑽了大楚國律令的漏子。


    往大了說,就是欺君之罪。


    這下子,獨孤皇後的母愛又煥發了,忍不住替楊楓擔心了。


    你想啊,一個嬌滴滴的花魁,一個嬌弱無力的婢女,她們投軍是為了什麽,絕不可能是為了殺敵報國,肯定是鑽大楚國律令的漏子啊。


    最關鍵的是,這件事情怎麽處理,怎麽對大家交代?


    楊顯也有些後悔了。


    剛才他在惱怒之下,說出了“博陵崔氏,豈有此理”八個字,基本上暴露了目標。


    而且,若是今晚沒有一個合適的交代,這事明天不知道會怎麽傳呢。


    到時候,甭管這事是不是博陵崔氏做的,一旦博陵崔氏過來請罪,楊顯還真是不好給個說法。


    猶豫了一會兒,楊顯終於決定不瞞此事。


    於是,楊顯淡淡說道:“有人狀告,說昔日羅紅樓花魁楚紅穗及其婢女憐兒入燕州女衛,不過是湊數而已,並非真正投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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