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這座二進小院的時候,屋外已經是滿天星光,上弦月的月牙掛在天空,微微的光亮,幫張皓照亮了通向馬車的路。


    張安一臉緊張的等在馬車旁,雙手緊握著燈籠,耳朵支楞著聽著屋內的情況,不知道是在等著張皓的求救,還是張皓的慘叫。


    見張皓終於走了出來,身後的李成也跟了出來。張皓本來讓李成留在那裏和老兄弟們敘敘舊,溝通溝通感情。但是李成搖了搖頭,執意護送張皓回府。


    張安馬上撲在張皓的腿上,大哭道:“少爺,以後千萬不敢再冒這個險了!”張皓帶著李成,可謂單槍匹馬去麵對那些凶狠狡詐的匪徒,怎麽不讓這個小書童替張皓操碎了心。


    張皓哈哈大笑:“好的,那下次就派你過去!”


    張安的哭聲戛然而止。


    回去的路上,張皓問李成道:“李大哥,我現在練的是白蓮心經嗎?”


    李成沒有說話,點了點頭。


    張皓繼續問道:“李大哥將來準備振興白蓮教嗎?”


    李成還是沒有說話,想了很久,卻搖了搖頭,思索良久道:“我是一個孤兒,在乞討的時候被遊曆江湖的義父發現,然後被義父帶大,連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生日,義父又怎麽知道我的生辰日子,聖子不過是義父籠絡教眾之心的手段罷了!”


    張皓點了點頭,還是捧了韓山童兩句,說道:“韓教主一代豪傑,隻可惜壯誌未酬身先死......”


    李成自小跟著韓山童,當然知道韓山童背後為清除異己而做過的事情。仿佛在自說自話:“劉福通那些人叛教,我義父又何嚐不想將那些人的勢力收為己用,隻是被他們先下手為強罷了。事後我想了想如果劉福通落在我義父手裏,他們的下場也不會太好吧!”


    張皓歎了口氣,想到了十年後的張家如何的情況,蕭索道:“成者王侯敗者賊,自古皆然,現在劉福通手握大權,地盤縱橫安徽、河南兩地,還有幾個人知道前教主韓山童呢?”


    李成抬頭看著台上的星光,臉上晦澀難明,說道:“曾經我想刺殺劉福通,如果不成,就把這條命還給義父就是了,但是後來我背上了叛教的罪名,我知道我決不能這樣白白死掉了,我要把真相告訴世人。現在劉福通已經成為一代梟雄,而我還是微不足道的武夫,有些仇怨大到沒有辦法去報的時候,我自己都不知道該不該放下......”


    張皓想了想,如同一個明悟的得道高僧,說道:“有些恩情,不必過於執著,有些仇怨,也不必過於執著!畢竟這個也很難說清誰對誰錯,立場不同而已!”


    李成看了一眼張皓,繼續說道:“所以我加入主公義軍,做了一個小小的什長,隻為逃避過去,但是有幸遇到了吳名,遇到了鶯兒,我現在知道我對吳名的承諾,對於吳家的意義,更加不敢輕舍此身!”


    張皓看向李成,李成眼神堅毅,雙目炯炯地看向黑夜中的前方,這是一個複雜的李成,他背負仇恨,卻不能像血性男兒那樣血濺五步。


    他又不想一輩子被仇恨所包圍,他也是一個有著愛恨的普通人,當接過了吳名的承諾,他就擔負起了吳鶯兒的期待,擔負起吳家的重擔,這些都是他曾經做夢都想擁有,卻突然就出現在他麵前的責任。讓李成想放下仇恨,就和吳鶯兒相守終生。


    但是身後還有的是劉福通的白蓮教的追殺,以及江湖門派對白蓮心經的覬覦。如果所有的問題都能得到解決,那這個鑰匙在李成看來,就是張皓。


    張皓拍了拍李成的肩膀,給了這個武功不知道高出他多少倍的侍衛統領一個安心的手勢。給李成這個手勢的時候,張皓自己也在忐忑著十年後的未來。


    身在局中,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就有恩怨,人就是江湖,何人能幸免?


    張安此時的聲音從旁邊傳來,說道:“洛姑娘說給你煲了湯,等公子回去喝呢,現在好像有點晚了!”


    張皓一巴掌拍在張安的頭上,怒道:“那你不早說!”


    張皓連忙躥上馬車,向王府趕去。無論遠方的路多麽漫長,目標多麽艱難,隻要有一盞燈,一碗熱湯守候,那不是一直矢誌追求的東西嗎?


    高府,宗房。


    “什麽?我不同意!”高若琳氣鼓鼓地說道。高若琳小姐此時也有點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味道。


    高林語身著便服,氣定神閑,手中筆若遊龍,聽到高若琳說話,連頭都沒有抬一下。平靜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又何須你的同意!”


    高若琳看向高若男說道:“姐姐,你幫我說句話呀!”


    武當派的關門小弟子此時正在專心兌付著桌子上的瓜子,以內力將瓜子取出,卻有很難看到瓜子的縫隙。瓜子就和沒有打開過一樣。


    張皓要是在場,一定拍起馬屁,大讚小師姑武功已臻化境,剝瓜子於無聲之間,大巧若拙。高若男想到張皓這幾天諂媚的表現,嘴角不自覺的向上彎出了一個漂亮的弧度。


    而張三豐要是在場,看到高若男正在用太極心法吃瓜子,指不定氣得七竅生煙,往登三清。


    高若琳看著高若男一心對付瓜子,絲毫不理她,頓時氣苦,獨自坐在桌子上啜泣起來。


    而高若琳的生母,高林語的妾室王夫人忙勸道:“這呂公子到底有什麽不好,年紀輕輕已經是高郵城內有數的少年高手,人又長得俊朗,還是呂家五代單傳的兒子,而且你們在安彩局共事了一段時間,也可謂知根知底,前兩天呂公子不是還救了你一命?”


    高若琳聽著母親絮絮叨叨說著呂小九的優點,不禁有些恍神,這家夥竟然這麽優秀嗎?但是高若琳說道:“但是女兒就是不喜!”


    王夫人有點想不通,這是多少豪門盼都盼不來的婚事,這閨女到底是在犯什麽傻?


    高林語也說道:“今日經過李伯升先生親自看過生辰八字,說你和呂公子是天作之合,呂大將軍和為父二話不說,就交換了聘書。”


    高若琳瞠目結舌,自己的婚事怎麽就這麽隨便了?難道不要納采、問名、納吉、納征然後明媒正娶嗎?怎麽到自己就草草地交換了聘書了事?


    想到此處,高若琳更是傷心,大哭道:“姐姐,你幫我說句話啊!”


    高若琳到這個時候還在找自己的主心骨,而高林語和王夫人都看向高若男,意思趕緊勸勸,要是讓呂家聽到了可是不好。


    高若男說道:“所謂男女授受不親,你和呂小九一個辦公場所是怎麽回事?”


    高若琳哼道:“還不是那家夥說自己的辦公室和自己風水相衝,非要死乞白賴地蹭到我那裏!”


    高若男說道:“那妹妹可有拒絕?”


    高若琳理直氣壯,說道:“我拒絕了啊,隻是呂小九臉皮太厚,趕又趕不走,我能有什麽辦法?”


    高若男追問道:“那當時妹妹可有找姐姐來給你做主?”


    高若琳“啊”了一聲,說道:“畢竟是同僚之誼,而且呂小九還是個副使,也不能鬧得太不好看,妹妹隻能忍著惡心讓他待在那了。”


    高若男繼續窮追猛打,說道:“那天元宵節,呂小九邀請你去看煙花,為何沒有拒絕?”


    高若琳訥訥地說道:“還不是害怕父親責罵,不是邀請了姐姐一起去嗎?”


    高若男哼了一聲:“還不是害怕你這個傻丫頭被人占了便宜。”


    高若男繼續說道:“咱們本來就知道那天春遊是二公子的策劃,為何還要赴約?”


    高若琳很沒有底氣地說道:“也是同僚之誼,不好拒絕吧?”


    高若男語重心長地說道:“那是因為呂小九對你百般討好奉承,讓你不知道珍惜,更體會不到他的好。而二公子卻是一個空中樓閣一樣,你平時想象的張皓有多好,那就有多好。所以你習慣了呂小九對你千依百順,但是那天回來的時候,他獨自回家,為何你如此失落?”


    高若琳想到那天春遊回來的時候,呂小九失魂落魄地告辭而去,對自己也沒有了往日的關切,心裏麵仿佛丟了重要的東西一樣。


    此時如果武當七子看到他們眼中如蓮花般的小師妹,如小媒婆一樣對妹妹諄諄教誨,一定大跌眼鏡。


    高若男總結道:“所以你壓根就不討厭呂小九,隻有在追逐一個心中更完美的張皓,而這個完美的張皓是你想象出來的,但是實際上二公子是什麽樣,貪戀風塵女子,極其愛錢,貪生怕死,平時又賤的想揍他一頓.....”


    高林語聽得直冒冷汗,這要是讓主公聽到了又是一樁禍事。


    高若男卻不管這些,繼續說道:“若琳,若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能有一少年為你舍生忘死,姐姐很羨慕你!”


    高若琳雙手使勁地絞著衣袖,低頭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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