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家父子一夜交談,其中經過旁人無從得知,但是從郭天寶從郭子興的議事堂中出來的時候,淚流滿麵的身影讓人察覺到濠州可能出現的巨變。


    張皓回到營地,想著和郭天寶交談的種種,雖然在套話的時候用了些技巧,但是張皓在說起對朱元璋看法的時候,句句發自肺腑,像是在郭天寶提醒,或者是在給郭子興一個提醒,同時何嚐不是在給自己一個提醒。


    高若男陪著張皓來到營帳,等到營帳裏麵隻有張皓和高若男兩個人,張皓才錯愕地看向高若男問道:“小師姑,還有什麽事嗎?”


    高若男找了一處座椅安穩地坐了下來,笑著說道:“我一直覺得張大使心事重重,看到張大使看著濠州時候的樣子,我覺得張大使的心事可能就在濠州,我一直很好奇,濠州這麽個貧瘠的地方有什麽能讓張大使如此忌憚和惦念的,若男雖然不能分憂,但是也願意做一個傾聽者,不知道張大使能否告知?”


    在高若男的印象中,張皓總是一副嬉皮笑臉的模樣,永遠的玩世不恭。但是憑借高若男的感覺,那不是張皓的模樣,張皓的內心中永遠有一種危機感,那種時不我待的危機感,那種隻爭朝夕的危機感,所以在這短短的半年時間內,張皓在高郵才做出了別人一輩子也完不成的偉業。


    在淮安,張皓才能果斷的孤注一擲,劍走偏鋒,選擇了對於自己最危險的一條道路。在高若男的眼中,真正像自己師父那樣的大高手出手,永遠選擇最穩妥的一條道路。但是張皓的選擇,每一次都不出高若男的意料,都是在劍鋒中行走,選擇的永遠是最危險也最艱難的那一條路,


    現在張士誠挫敗百萬元軍,聲名如日中天,所以才有了清河崔氏的慕名而投,高若男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麽理由能讓一個紈絝二公子如此的急迫,甚至於置自己的生命於不顧,選擇了那條最危險的一條路,高若男百思不得其解。


    但是從張皓來到濠州,高若男仿佛找到了答案。張皓看到了濠州,仿佛看到了一個曾經相交甚厚的故人,一個似海深仇的敵人,一個神往已久的旅客,此時仿佛終於找到了歸宿,張皓從來到濠州的那一刻,高若男就感覺張皓前所未有的放鬆,仿佛隻有置身於敵軍的腹地,才能有此安穩的心態。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此時的張皓就是這樣,徜徉在濠州這片地方,張皓的心神才能真正舒展開來。


    這些想法縈繞在高若男的心中已經很久很久,今天高若男感覺自己摸到了這個問題的關鍵,心中不一問究竟難以釋懷。


    高若男放鬆地坐在了那裏,一副你不回答我就不走的架勢,張皓很苦惱,這些東西對高若男說了會不會覺得自己是一個異數。


    張皓慢慢地走到了高若男的身前,看著高若男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你真的願意聽我說,我說了你願意相信嗎?”


    高若男看著從未有過鄭重的張皓,想了想,點了點頭道:“是的,張大使,我做好準備了。你願意說,我便願意聽!”


    張皓讓侍衛倒了兩杯茶,放在案幾上麵,茶香嫋嫋,帳篷裏麵一片安靜,偶爾從帳外傳來一陣陣軍隊的號子聲,張皓和高若男相對而坐,慢慢地品著茶,相對無言。


    張皓終於打破了平靜,說道:“若男,你相信命運嗎?”


    這次張皓第一次以平等的身份叫起高若男的名字,以前張皓曾經稱呼過高若男高主事、高行長、小師姑。甚至在私密的時候也和洛雨霜叫起過高若男。因為在張皓眼中,從來都把高若男當做一個共事者,一個誌同道合者,甚至最後一個誌向相投的人。但是今天張皓終於在最初的時候叫起高若男名字時候,再次叫起若男,那就是今天把高若男當做了一個能夠托付人生最最重大事情的人來看待。


    高若男仿佛有所感應,正經地坐起身來,說道:“張大使盡管來,若男在聽。”


    張皓看著高若男說道:“我在墜馬的時候做過一個夢,夢裏麵有能夠飛翔於天的機器,也有一日千裏的汽車,還有高達百丈的摩天大樓......”


    張皓認真地看著高若男的眼睛,說道:“我說的這些你信嗎?”


    高若男鄭重地點了點頭,說道:“我信!”


    張皓繼續說道:“在那裏,我不是一個皇家貴胄,更加不是一個有錢人的子弟,我隻是一個平平無奇芸芸眾生的一員,那個時候距離現在已經幾百年的時間!”


    高若男長籲了口氣,繼續說道:“張大使請繼續!”


    張皓點了點頭,繼續說道:“我經過十幾年義務教育的學習,知道了張士誠必會被朱元璋所擊敗,天下最終一統,歸於明朝,此後明朝開啟了長達三百多年的國祚。之後明朝滅亡,滿清入關......”


    張皓一點點地敘述他在夢中知道的曆史,這些都是他耳熟能詳的,但是對於高若男仿佛來自先天的神隻,擊打著高若男的心靈。


    高若男凝重地看著張皓,聽著這個不足十八歲的少年對自己將這些曆史一點點娓娓道來,看著張皓說到南明小皇帝跳江時候的決絕,聽著張皓說到簽訂辛醜條約的屈辱,聽到張皓說起五四運動興起的振奮,聽到張皓講到開國大典的驕傲,高若男看在自己的眼中,不是屢屢化腐朽為神奇的妙手“張大使”,也不是開古今之未有的大周票號開創者的張皓,看他眼中,隻有一個為中華民族沉淪和興起感到無比驕傲的少年,在向高若男說起自己民族的屈辱和輝煌。


    說到最後,張皓已經淚流滿麵,看著帳篷頂上潔白的白布,對著高若男說道:“雖然我知道這一切就是夢,但是我在那個夢裏麵活了三十年,三十年的時間我感覺到了國人的屈辱和奮鬥,此時一夢千年,我再次來到了這裏,你覺得我是不是該做些什麽改變中華的屈辱?”


    在聽到張皓說起五四運動的時候,張皓慷慨激昂地說起了梁啟超先生的那部少年中國說。張皓慷慨激昂地說道:“少年智則國智,少年富則國富,少年強則國強,少年獨立則國獨立,少年自由則國自由,少年進步則國進步,少年勝於歐洲則國勝於歐洲 ,少年雄於地球則國雄於地球。紅日初升,其道大光。”


    這就是張皓的家國情懷,有自己的家,也有自己的國,張皓不知道會不會有所改變,但是張皓卻在努力地做著自己的事情,隻有在這個世上,張皓背負了未來,關於中華民族的未來,雖然現在看來這個和他沒有什麽關係,但是這一切隻有張皓知道,那這就是他義不容辭的責任。


    高若男靜靜地看著張皓說道:“所以你知道主公必定能在高郵之戰中取勝?”


    張皓點了點頭道:“我不知道,隻知道張士誠沒死!”何止沒死,夢中一世的張士誠隻是突圍了,而現在的張士誠則是夜襲元營,大破百萬元軍,名揚天下。


    高若男繼續說道:“所以你也知道常熟和平倉必定會被主公囊於麾下?”


    張皓點了點頭。


    高若男繼續問道:“那淮安呢?”


    張皓怔了怔,然後搖頭道:“我不知道......”


    高若男繼續道:“所以現在的曆史就是和你知道的曆史幾乎沒有什麽關係了?”


    張皓想了想,想否認又不知道從何否認。


    高若男舉起茶杯,說道:“我為中華有張大使如此男兒而感到無比驕傲,雖然你身上還帶著未來十年的枷鎖,少年強則國強,我永遠記得張大使這句話,並且我高若男發誓,一定與張大使為了這句話而矢誌奮鬥。”


    張皓看著高若男凝重的表情,舉起茶杯說道:“同誌,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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