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十八扁擔起義”的老兄弟,平時張士誠召見那些老兄弟都沒什麽太大的規矩,來了就是說事,等到公事談完,如果到了飯點,張士誠一般會把老兄弟留下來吃個便飯,順便再小酌上兩杯。總之現在雖然地盤大了,但是依稀還是當初起義的模樣,兄弟們一塊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大口喝酒,大塊吃肉。


    剛下轎的彭輝整理好官服,輕咳了兩聲,仰頭看了一眼有些刺眼的陽光,不同於其他老兄弟,這些都是彭輝拜見張士誠必備的禮數,謹守著上下尊卑,守著一個臣子的本分。


    一切整理妥當,再抬眼望去,發現張士誠正站在門口,雙眼溫和,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彭輝覺得還有些愧疚地看著自己。而旁邊的李行素白發飄飄,一身道袍常服,看著自己。


    彭輝連忙走上前去,俯身說道:“拜見主公。”


    張士誠笑道:“彭相辛苦了,咱們裏麵說話。”


    彭輝疑惑道:“主公親自出門,難道是親自迎接微臣嗎?”


    張士誠說道:“那是當然,彭相勞苦功高,當然要親自出門迎接。”


    彭輝連忙說道:“微臣惶恐!”


    張士誠揮了揮手道:“什麽惶恐不惶恐,快進去,飯菜都準備好了。”


    彭輝疑惑地看了一眼李行素。


    李行素依然仙氣飄飄,仿佛隨時會功德圓滿、羽化登仙。隻聽李行素蒼老的聲音傳來道:“彭相不用看老道,老道今天也隻是一個陪客。”


    彭輝看著笑語晏晏的兩人,這兩個老家夥,無事獻殷勤,“宴無好宴”啊!


    依然在中正堂,依然是支起來的一個簡易的攤子,旁邊張士誠的書桌上的公文堆積如山,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攤子上的酒香肉濃,秦耀忙前忙後地張羅著。


    待三人坐定,隻聽張士誠說道:“咱們三個老家夥有多長時間沒有坐在一起喝兩杯了?”


    李行素歎道:“地盤大了,各種雜事也多了......”


    李行素又看了一眼張士誠滿桌的公文,繼續說道:“老道也是也不比主公少多少,朝不保夕的時候總盼著有一天能有一方地盤,睡一個安穩覺。現在又想念起當年能夠縱馬天下。人啊,還真是一身的賤骨頭!”


    張士誠自嘲道:“說句矯情的話,確實不如當年來得痛快!來來來,咱們幾個老家夥一塊走一個......”


    李行素和彭輝連忙舉杯,滿飲而盡。


    幾番觥籌交錯,三人回憶起崢嶸往事,都有些慷慨激昂,李行素感慨道:“還是少年好啊,主公看二公子所上奏舉辦所謂‘弟子選拔賽’之事,這才是年輕人該有的性情啊!”


    彭輝也知道張皓的弟子選拔賽的事情,對此彭輝有著自己的見解,如果讓張皓如此收攏軍中優秀後進,攬為己用,假以時日,後果不堪設想。彭輝連忙道:“李相,這個本相也有一些見解。二公子收徒沒有問題,但是如此的大張旗鼓,是否有收買人心之嫌。即使二公子年少無心,主公也要替二公子把把關才是啊!”


    張士誠擺擺手道:“兩位丞相不用替那廝說好話,什麽收買人心之嫌,他這就是在收買人心。但是這次那廝所立功勞實在太大,還有那廝說是當初答應護衛營的將士們的,不能寒了將士們的心,也就由著他去折騰吧!”


    彭輝還要再言。


    張士誠擺手笑道:“小打小鬧而已,翻不了天的。”


    隻聽李行素老邁的聲音已經再次傳來,說道:“二公子前往亳州的這段時間,彭相也是收獲頗豐啊,聽說大周票號的不少行長和主事都投靠了彭相,戶部裏麵著實安插了不少人選,不知道從哪裏傳來的留言,稱禮部侍郎高林語曾和彭相密會,穿的有鼻子有眼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彭輝心中冷笑,暗罵了一句李行素這個老匹夫,但是現在棋差一著,彭輝也隻能硬著頭皮解釋道:“主公明鑒,微臣負責戶部事宜,戶部本來就是在微臣的權限之內,一些人員正常變動怎麽能算是安插呢?還有正是微臣負責戶部,熟知大周財政,這才對大周票號更加重視,不客氣地說,現在大周票號已然成為我大周財政的命脈之所在。當時二公子在亳州生死不明,大周票號人心浮動,而這國之重器是萬萬不能落在那些不臣之心的人手中,還有我們四周強敵環伺,此時大周票號也不能出現任何的問題。所以微臣才鬥膽自作主張,即使約談了大周票號的相關人等,至於投靠不投靠的,都是為了主公辦事,為了我大周的安危,李相這話微臣難以苟同。”


    張士誠笑著安撫道:“彭相的拳拳之心人盡皆知,實在不用解釋,本王還能不了解,喝酒喝酒!”


    張士誠笑著舉杯,彭輝心道:“你個李老匹夫,這次滲透大周票號,也是得到主公的默許和暗示的,你在這個時候告狀,還能討到好去!”


    這個時候李行素的聲音再次傳來道:“前段時間彭相還曾稱二公子舉薦的集賢院知院劉伯溫乃是元朝舊臣,身份不明,讓主公慎察呢!”


    彭輝麵上大怒,但心中卻是暗喜,不知道為何李行素接二連三地給自己機會,讓他有機會處理這段時間針對張皓的首尾。彭輝繼續惶恐解釋道:“稟主公,劉伯溫確實為元朝舊臣,原先甚至被方國珍招攬,本來賢才來投我方,確實是主公英名遠播的好事。但是劉伯溫一到高郵,就被委以如此重任,集賢院僅列在集賢院院長二公子之後,而二公子的性情主公也了解,基本上不過問集賢院的事情,劉知院可以說是全權負責集賢院,如此重要位置,甫來高郵,也讓咱們好多的老兄弟不服氣啊!”


    李行素陰陽怪氣之聲再起,笑道:“俠之大者,為國為民。彭相為公之心真是我輩學習的楷模啊!”


    彭輝解釋完,便不再理李行素,隻是淡淡道:“這個本相不敢當,隻是在其位,謀其政而已,不像有些人,屍位素餐!”


    手下頭號兩名文臣在鬥嘴的時候,張士誠隻是旁觀,見兩人徹底把天聊死了,才出麵緩和道:“彭相雖然做法有待商榷,但也是一心為公,李相也不能太苛責了,那廝這次出使亳州,不僅打破了我們四麵皆敵的局麵,還有連下淮安和盱眙兩城,功高至偉,如果這個事情不給他一個說法,這手下的將士也不服氣啊!”


    當初沒有張士誠的默許,彭輝怎麽可能會對大周票號動手,現在張皓平安歸來,這口鍋無論如何彭輝都要替張士誠背下來,不過話說回來了,張士誠有什麽責任呢?一切都是你彭輝意會的不是?


    彭輝知道正題來了,連忙收攏有些微醺的心神,看向張士誠道:“那主公以為如何?如果要微臣登門向二公子道歉,也不是不行!”


    張士誠連忙搖了搖手道:“讓我堂堂右丞相去給那廝道歉,你看他有沒有長那張臉......”


    彭輝有些遺憾,如果讓一個老臣給張皓道歉,那一個不尊老重賢的名聲張皓肯定是要背下了。


    隻聽張士誠繼續道:“就是那廝也到了年歲了,又招惹上了洛家和高家的女子,現在就想著要把婚事定下來,但是因為前段時間太過忙碌,他的開府事宜就耽誤下來。”


    彭輝沉默不語......


    李行素不複剛才的冷嘲熱諷,兩隻手揣在袖子裏麵,在旁邊看起了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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