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前景可期,潘汲興奮得連續咳嗽了幾聲。


    操著蒼老的聲音問道:“那接下來我們該如何做呢?”


    潘洪輕聲說道:“老祖宗,我們潘家的優勢就在於財大勢雄,各方投資,各方下注,哪裏咱們都能說得上話。如果咱們合縱連橫,將這些勢力聯合起來,那麽大周的湮滅隻在眨眼之間。”


    潘肱卻提出了不同意見,說道:“張皓的十幾萬護衛營戰力不俗,你怎麽讓他們覺得將大周擊潰?”


    潘洪伸出了兩根手指,說道:“無他,時也,勢也。”


    潘汲道:“不要賣關子,速速道來。”


    潘洪說道:“時,我剛才已經說過了。現在就是說一下這個‘勢’。”


    “現在各位都看得出來,周軍大勝,氣勢正盛,各方勢力輕易不敢掠其鋒芒,長洲的李德孫處處隱忍,就是因為‘勢’在周軍一方。”


    眾人沉默,都暗暗地點了點頭。


    潘洪繼續說道:“如果將江南之地比作一個棋盤,各方將領比作棋子,以各位看來,這盤棋的棋眼在哪裏?”


    潘元其不確定地問道:“難道不是高郵?”


    潘洪也不再賣關子,直截了當地說道:“當然不是,這盤棋的棋眼在常熟。各位也知道去年的時候常熟是個什麽境況?是誰來了,才將這種局麵徹底扭轉過來?”


    潘元其輕聲說道:“呂珍將軍?”


    潘元其曾經和呂珍同袍多年,對呂珍還是非常欽佩,如今各為其主,但話語中還是對呂珍充滿尊敬。


    潘洪點頭道:“就是呂珍,呂珍號稱大周軍神,有其坐鎮,常熟堅如磐石。而呂珍坐鎮的常熟,又能夠鉗製住徐壽輝和方國珍,並且吸引我們和元軍的注意力。”


    眾人一想,確實是這麽回事。他們都看到張皓席卷廬州,拿下鎮江和黃梅。其實要不是有呂珍坐鎮,後方穩固,張皓也不會打的順風順水。


    所謂善戰者無赫赫之功,就是這個道理。


    潘洪說道:“隻要我們能夠拔掉這個棋眼,那麽整個棋局皆活,張士誠就是麵對著四麵楚歌的局麵,到時候即使張皓有三頭六臂,照樣回天無術。”


    “現在長洲的龐朋已經給我回複,李德孫已經同意了我們的計策,到時候一旦事成......”


    當初落魄之時,龐朋曾經得到潘家的資助,甚至投奔方國珍也離不開潘家的牽線搭橋,此次潘洪想要實施針對大周的計劃,龐朋在其中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潘汲一頓龍頭拐杖,說道:“機不可失,失不再來。潘家的債是要和張老賊算上一算了。”


    潘洪又給他們吃了一粒定心丸,說道:“這次為保證萬無一失,我還啟用了潛伏了十幾年的‘暗樁’,此次是各方勢力圍剿張士誠,看張士誠如今春風得意,一個月後我就能讓他的高郵灰飛煙滅。”


    當初潘洪一手掌握著高郵的潘家勢力,那個時候潘洪想著他日取張士誠而代之。沒想到一夜之間,潘家的勢力被連根拔除,這怎能不讓潘洪對張士誠恨之入骨。


    常熟,帥府。


    隨著毛貴敗退的消息傳來,江南的氣氛也變得詭異起來,呂珍在應對與方國珍之間的摩擦中也謹慎了許多,總之就是小摩擦不斷,大摩擦避免。


    加上常熟守軍開始采取攻勢,而長洲一方采取守勢,從台麵上看,周軍明顯掌握著戰鬥的主動權,進退有據。


    隻是這兩天的形勢好像有所改變,根據前線的斥候匯報,這兩日長洲的守軍不斷增兵,與我方的對抗中也是選擇了更加強硬的態勢,大有雙方一較高下的態勢。


    呂珍和趙毅仔細商議以後,為了穩妥起見,還是暫避鋒芒,探查敵軍虛實,同時派出斥候緊密關注著方國珍各部隊調動的情況,如果隻是憑著常州的這點守軍,呂珍拿捏他們自然是綽綽有餘。


    連續幾日的焦灼,李德孫又有了大動作,突然長洲守軍傾城而出,來到了雙方對峙的前線,大有一言不合,就要拿下常熟的架勢。


    呂珍這次再沒有按兵不動,因為從目前局勢來看,對方的守軍隻有那麽點人,沒有任何的支援和增兵。


    如此局麵下,呂珍也斷然不會允許敵軍無端挑釁,而我方沒有任何作為。於是呂珍也帶著他領過來的一萬精銳,一路趕往前線。


    隊伍依然是不緊不慢地行軍,這極其符合呂珍的性格,做事情向來不緊不慢,凡事謀定而後動,一旦要做,那就一定全力以赴,破釜沉舟。


    出了殘酷的高郵攻防戰,呂珍很少打敗仗,也很少將自己陷入險境,都得益於他沉穩的性格。


    與呂珍錯了一個神位騎行的趙毅問道:“大將軍,你覺得這個李德孫的葫蘆裏麵到底是賣的什麽藥?”


    呂珍搖了搖頭道:“暫時還看不明白,但是就憑他那點兵力,還翻不上天。”


    趙毅提醒道:“將軍,如今各方勢力犬牙交錯,還需要防範我們臥榻之旁的另外一隻老虎呀!”


    趙毅所指自然是虎視眈眈的徐壽輝,張士誠和徐壽輝同樣關係不睦,如果張方交戰,要小心他徐壽輝坐收漁翁之利。


    呂珍笑道:“我也想到了,所以我讓斥候一直緊盯著徐壽輝的舉動,目前來看他們的兵力並沒有任何調動的跡象。今天這樣的局麵,有點像東漢三國的荊州啊!我們常熟地處要衝,各方都想要下來一塊肥肉。”


    趙毅連忙說道:“咱們這裏絕對不會成為荊州,大將軍也絕對不會成為武聖人。”


    武聖自然就是關羽,大意失荊州,這是關羽此生唯一的敗筆。


    呂珍搖了搖頭道:“趙將軍不要太敏感了,我當然不敢大意,咱們要非常非常小心才是。所以這次李德孫無故挑釁,我按兵不動就是這個道理。”


    趙毅笑道:“將軍用兵之沉穩,華夏之地無出其右。”


    呂珍擺了擺手道:“什麽沉穩?都是些老經驗,越老越膽小罷了。真羨慕張皓那小子啊!勇立城頭一天而不倒,這樣的舉動十幾年前我也能幹得出來。”


    趙毅笑道:“所以大周公子被封為勇毅侯,也是有道理的。”


    呂珍歎道:“他們這一代成長慢慢地成長起來,你也不比當年,我這點東西都被你偷去了七七八八,長江後浪推前浪,我們這老一代人也要慢慢地退下來,給你們騰位置嘍!”


    趙毅連忙勸慰道:“沒有大將軍坐鎮,我大周官兵如何心安?”


    呂珍擺了擺手道:“你不用給我戴高帽子,這個天下離了誰都轉,再幹上兩年我就回去抱孫子去了,誰攔著我我跟誰沒完,連老張都不行。”


    趙毅幹笑了兩下,事涉主公,除了呂珍敢直呼其名諱,其他人都沒這個資格。


    為了穩妥,呂珍的行軍速度沒有那麽快,但是變化卻來得很快,很不好的消息,李德孫的部隊突然對前線發起了進攻,敵軍人多勢眾,前線陣地失守了,守衛前線的官兵已經敗退。


    看來一場大戰不可避免,呂珍披掛上陣。要知道一身甲胄幾十斤重,如果不上戰場,這身行頭平時還真沒辦法穿。


    呂珍手持長刀,命令部隊進入戰鬥模式,向敵軍進發。


    敗退的自己人看到援兵已至,紛紛向兩邊撤了過去,如果直接衝向軍陣,非但不會對隊伍有任何幫助,反倒給了敵軍可趁之機。


    一聲將令,全軍踩著軍陣的步點,和來勢洶洶的敵軍交上了火。


    這個時候呂珍也被打出了火氣,對方沒來由地對常熟發起了進攻,這種泥塑的都要被打出了火氣,更何況是大周的軍神。


    親自上陣,呂珍手持鋒利的陌刀,衝向了敵軍。呂珍這次所率領的部隊乃是跟隨他多年的精銳部隊,戰鬥力極其強悍,隻是一個衝殺,就將敵軍的進攻遲滯下來。


    但是此次李德孫是很想拿點東西出來,證明他是不亞於呂珍的將領,一波攻勢被壓製之後,另外一波重新湧了上來。


    呂珍皺眉,這李德孫是不打算過了?要是這樣,我不介意將長洲縣收入囊中。你就這點兵力跟我拚光了,你拿什麽守你的城池?


    呂珍對他手下的部隊極有自信,而且多年的默契,他指揮起這支部隊如有臂使,一萬的精銳,像一台無情的戰爭機器一樣,開始收割敵軍的性命。


    第三輪和第四輪的進攻之後,李德孫的部隊已經有了不敵的跡象,士兵麵對如此強大的周軍,心中也沒有了鬥誌, 隻想扔下武器亡命而逃。


    要不是身後督戰隊虎視眈眈地看著他們,他們撤退了。


    正當呂珍以為勝券在握的時候,奇峰迭出,從旁側突然殺出來了一支隊伍。這支隊伍也沒有多加掩飾,他們個個身著天完政權的軍服,為首的將旗上麵大大地寫著一個“傅”字。


    這支部隊乃是跟隨著長洲守軍的背後,所以不管呂珍如何派斥候偵察,他也很難想到,方國珍的部隊後麵竟然出現了徐壽輝的軍隊,而且領兵大將分明是徐壽輝四大金剛之一的傅友德。


    呂珍馬上意識到了這是敵軍的陷阱,馬上說道:“趙毅,速帶領兩千人馬回援常熟。”


    趙毅急聲道:“那大將軍你怎麽辦?”


    呂珍斷然道:“我拖住他們,就憑他們那些人,想拿住我沒有那麽容易,但是常熟絕對不能丟,這是軍令,明白嗎?”


    趙毅狠聲道:“是,大將軍。”


    趙毅說完連整飭兩千人馬,急速向常熟方向撤去,在趙毅看來,這次敵軍的聯合行動,意圖非常明顯,就是調虎離山,目標就是常熟。


    呂珍長嘯一聲,說道:“沒想到還有餘力的時候,能趕上這麽一場大戰,兄弟們,跟我上!”


    呂珍知道此時敵軍得了新援,士氣正盛,而我方突遭意外打擊,士氣低落。


    此時為了鼓舞士氣,同時打敵軍一個立足未穩,隻能進攻。


    呂珍一馬當先,突入戰陣,在其陌刀之下,無一合之將,猶如一個殺神一般屹立在戰場之中,神擋殺神,佛擋殺佛。


    傅友德聰明地避開了呂珍的鋒芒,因為他知道,現在敵寡我眾,隻要拖下去,時間就是他們的朋友。


    而且這次方國珍和徐壽輝史無前例地聯合,其目標並不是常熟,而是大周軍神,呂珍。


    呂珍帶領軍隊衝殺一陣之後,重新收攏部隊,暫做歇息。


    軍陣中的傅友德眯著眼睛,看著大周的軍隊,讚歎道:“如此局麵周軍軍陣依然井然有序,大周軍神果然名不虛傳。”


    傅友德身旁一個中年人輕聲道:“多年不見,呂大將軍更勝往昔。”


    傅友德歎口氣道:“今日一戰之後,江南必將生靈塗炭,本帥不知道你們怎樣打動主公出兵,但是我覺得這不是一件聰明的舉動。”


    中年人說道:“箭已在弦,不得不發,我也隻是執行命令罷了。”


    傅友德歎了口氣,看著遠方迎風招展的“呂”字軍旗,一揮手,新的一波淩厲的攻勢再次打響,隨著戰鬥的進展,敵軍已經對周軍有了合圍之勢。


    呂珍現在依然覺得敵軍的目標是常熟,所以在這裏能夠多拖上一分,就能夠為常熟多一分的勝算。


    徐壽輝和方國珍聯軍的力量是在強大,呂珍估算著李德孫三萬的長洲守軍至少來了八成,而傅友德所率領的軍隊怕也有兩萬之眾。


    刨掉趙毅剛剛帶走的兩千人馬,現在呂珍手中隻有八千人馬,以八千對四萬,五倍的差距。


    雖然人數差距非常明顯,但呂珍絲毫沒有任何驚慌,在他看來,敵軍雖然人數眾多,但是是臨時組合而成,戰鬥力絕對不會太高。而他手上的八千人乃是百戰之精銳,在他手下征戰多年,即使不能戰而勝之,全身而退也沒有太大問題。


    呂珍打起精神,一麵指揮部隊組成防守陣型,一麵冷眼旁觀著敵軍的動向,因為像他們這樣的聯軍,配合上絕對不會那麽默契,那麽畢竟就會有漏洞和破綻,呂珍現在要做的,就是抓住轉瞬即逝的破綻,一舉反敗為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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