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郵王府,中正堂內。


    張士誠猶自有一些憤恨不平,不能親手幹掉徐壽輝,為自己的老兄弟呂珍報仇,確實有點遺憾。


    張皓則是沉默,他還在消化徐壽輝身死之後的消息。陳友諒聯合倪文俊誅殺徐壽輝,之後倪文俊的貼身親衛暴起刺殺倪文俊,最終陳友諒成為了最大贏家。


    徐壽輝的四大金剛之三,倪文俊、趙普勝以及鄒普勝身死,群龍無首的徐壽輝各地的將軍要麽宣布效忠陳友諒,要麽被張定邊一刀砍掉了腦袋。


    四大金剛僅存的傅友德向來與陳友諒不睦,見機不妙,率軍投靠了朱元璋。


    傅友德加上七萬精兵,讓朱元璋同樣實力大漲。


    本來張士誠在張皓的計劃下,按部就班地發展自己的勢力。陳友諒和朱元璋已經被遠遠地甩在了身後,沒想到突然的蘄州之變,就像慢慢發生變化的曆史線被生生地掰了回來。


    張皓長長地歎了口氣,現在他有一種以為已經躲過了命運的輪回,卻發現上天給他開了一個巨大的玩笑,再次回到起點的錯覺。


    張士誠看著張皓有些便秘的眼神,臉色也不太好,張士誠自以為了解一切,作為“過來人”一樣勸道:“張皓,還是要悠著點。珍惜著身子,旦旦而伐可是習武之人的大忌。”


    張皓一愣,看向張士誠一副“了然”的眼神,張皓現在也沒有和張士誠爭辯的意思,隻是說道:“孩兒明白。”


    誰沒有過年輕的時候,張士誠對張皓稍微“過激”的舉動隻是規勸,便不再多說,而是問道:“你覺得目前江南形勢如何?”


    張皓看向了劉伯溫,說道:“孩兒現在腦子混亂的緊,還請劉先生來指點迷津吧!”


    張皓折騰了這幾年的時間,發現折騰來折騰去,最終走到最後的三人竟然還是張士誠、陳友諒和朱元璋。


    不知道上天會不會早已經將劇本寫好,無論如何努力,成全的那個人還是朱元璋。


    劉伯溫並不像張皓那樣早已經預知了“曆史”的脈絡。輕撚長須道:“徐壽輝內部的勢力本就紊亂,出現問題那是遲早的事情,陳友諒實力雄厚,野心勃勃,他的上位也是預料之中的事情。”


    “隻是朱元璋此子的崛起確實有些意外,借著劉福通北伐之機智取集慶,再加上郭子興病死,將濠州遺贈給他。現在他坐擁二州之地,又有了傅友德的投靠,實力同樣不可小覷。”


    “劉福通北伐之後,元氣大傷。如今節節敗退,已經丟掉了西京之地,他的老巢也是岌岌可危,此人已經不足為慮。”


    “還有元朝,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王保保乃是當世戰將,但是元朝依然喪失了對江南地區的掌控,如果要成為華夏共主,還是先要平定江南才是。”


    劉伯溫不出高郵而知天下大勢,所分析的局麵和張皓預知的所差無幾,讓張皓不由地連連點頭。


    張皓以一種探究的語氣問道:“以我軍的實力,現在如果強行攻打朱元璋,不知道先生以為我們有幾成勝算?”


    劉伯溫忙道:“萬萬不可,且不說我們周邊勢力未靖,如果我們舉大軍攻打朱元璋,豈不是讓陳友諒和王保保等人坐收漁翁之利嗎?”


    張皓遺憾地歎了口氣,現在儼然有了三國爭霸的意思了,在這三大豪強之中,目前張士誠和陳友諒的實力相若,朱元璋稍遜。


    如果任何一方勢力有漏洞被另外兩家抓住,也有被吃掉的可能性。


    劉伯溫道:“公子不必心急,如今時間在我,我們有黃梅鐵礦,也有廬州馬場,更有平倉和常熟這樣的糧倉,隻要給我們時間,相信天下必然在我們之手。”


    張皓想到了陳遇的那九字真言,“高築牆,廣積糧,緩稱王”。如今三方格局的局麵已然形成,這種各方拉鋸的角力,隻有耐心才能夠成為最後的勝利者。


    張士誠輕輕地咳了咳,眼神有些黯然,他的身體每況愈下,不知道還能不能看到大周的旗幟插到大都的那一天。


    張士誠稍瞬即逝的表情被敏銳的彭輝捕捉到了,這段時間彭輝明顯低調了許多,但是這並不代表彭輝已經甘心做小,承認了自己的失敗。


    他隻是在等待一個機會,一個徹底翻盤的機會。


    彭輝心中一動,看向劉伯溫說道:“右丞說的是不是太過保守了,如今我們攜拿下揚州之威,大周將士已近三十萬之眾,其中還有二公子能征善戰、屢戰屢勝的護衛營,怎麽可以長他人之氣,滅自己威風?”


    這時候因瑣事回到高郵的張士信也說道:“陳友諒剛剛接受徐壽輝的勢力,很難保證下麵沒有人有別的心思。”


    “朱元璋本是一介乞丐,憑借一點運氣成為了郭子興的女婿,現在因為蘄州之變,傅友德無處可去,隻能委身朱元璋,大哥,我覺得這個朱元璋不足為懼!”


    張士信越說越激動,當即站起身來,對張士誠拱手道:“大哥,隻要給我十萬兵馬,我必踏平蘄州,生擒那陳友諒。”


    張皓心中好笑,真是吹牛逼不怕閃了舌頭,還生擒陳友諒,即使是陳友諒沒有舉事之前的實力,也不是張士信的十萬大軍所能隨便拿捏的。


    但是這話仿佛說在了張士誠的心坎上,雖然沒有當即答應張士信的要求,還是說道:“四弟有此想法,不愧是我張家的猛將。但是我軍剛剛連番征戰,正是需要休整的時候,此時還是要從長計議。”


    張士信被大哥拒絕,也不著惱,隻是平靜地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麵。


    右丞相王載文老神在在地聽著眾人的議論,一句話都沒有說。


    高郵府尹張士德,本是張士誠之下有名的虎將,此時也並沒有發表任何意見。


    世子張旭向來隻負責實務,張士誠讓他幹啥都是一絲不苟地完成,卻從來沒有發表過什麽意見。


    張士誠看向眾人,打了個哈欠道:“如果沒有其他的事情,今天就散了吧!”


    張皓突然說道:“父親,六月份就是武當派的封山大典,也是張真人創立武當派一個甲子的重要時間,作為武當派的編外人員,也是武當派眾人的家屬,孩兒覺得有必要親自去一趟。”


    張士誠說道:“張真人對我大周助益良多,而且這本就是你分內之事。我這邊也備下一份禮物,你也一並帶去。”


    張皓點了點頭道:“多謝父親,”


    張士誠擺了擺手,說道:“空閑了去看看你母親,昨天他還和我念叨著你呢!”


    張皓點了點頭,說道:“孩兒明白。”


    這一次見麵,父子兩人明顯客氣了,張皓如今的功勳和地位,張士誠已經沒辦法說打就打,說罵就罵。


    同樣張皓也沒有辦法在張士誠麵前撒潑耍賴,討要好處。


    父子二人客氣了許多,又好像疏遠了許多。


    張皓從中正堂走出來,劉伯溫跟在張皓的後麵,說道:“公子的假期可是休完了?咱們是不是該開上一個小會,統一一下方向和策略。”


    今天中正堂各人的發言,讓劉伯溫明顯聞到了一絲不一樣的味道,所以才對張皓有此一問。


    而張皓自從回到高郵以來,沉溺於“老婆孩子熱炕頭”,一副無心國事的樣子。


    張皓笑道:“我先去看望一下母親,等回來就去劉先生那裏,我心中也有一些疑慮,希望劉先生能夠幫我答疑解惑。”


    劉伯溫連稱不敢。


    張皓說完信步向王府後院走了進去,按說張士誠這裏像皇宮一樣,成年的兒子同樣不能隨便出入後院。


    但是張皓的小院還在那裏沒有拆呢,說張皓還是王府中人一點都不為過,張皓信步前行的時候,侍衛動了動,終究沒有開口說話。


    另外一名侍衛問道:“頭,二公子已經成婚,現在在進入王府後院是不是要通報一下。”


    侍衛頭領說道:“你新來的,我勸你還是別問了,二公子的光輝履曆你不知道,曾經二公子和主公都打的有來有回,現在你敢攔著他......”


    “剛剛過去的秦耀將軍看到了嗎?他都沒有說什麽,輪得著咱們說話嗎?”


    侍衛連忙笑著點了點頭。


    張皓走進王府後院,一路直奔後堂。這裏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張皓都熟悉無比,這裏是自己“戰鬥”和成長過的地方,為什麽這一次回來,自己感覺這麽陌生呢?


    早有丫鬟稟報,劉夫人早早地站在了門口,等待著張皓。


    看到母親在前麵,張皓三步並做兩步來到了劉夫人的麵前。卻沒有想到劉夫人一把擰住張皓的耳朵,罵道:“你這個有了媳婦就忘了娘的兔崽子,怎麽是現在能耐大了,連自己的老娘都不認了?”


    跟在劉夫人身邊的浣秋滿頭黑線,勸也不是,不勸也不是。劉夫人的戰鬥力可不是一般的彪悍,將張士誠這般驍勇無比的戰將壓製了二十多年,豈是張皓這樣的毛頭小子所能夠比擬的,


    張皓連連告饒,說道:“母親,快停手,疼疼疼......”


    打在兒子的身上,疼在自己的身上。劉夫人也是著惱,才下了狠勁,沒想到這個小兒子這麽鬼哭狼嚎一般地慘叫。


    連忙鬆開了手,將張皓的耳朵摸了又摸。說道:“沒有弄疼吧!”


    張皓偷偷地向浣秋眨了眨眼睛,馬上哭喪著臉道:“能不疼嘛!”


    劉夫人邊拉著張皓走進室內,一邊詳怒道:“你這出去了個把月,回到高郵都三四天了,怎麽還不來看看自己的老娘?”


    張皓賠笑道:“母親有所不知,我那不是躲著您,而是躲著父親,現在父親野心勃勃,我來王府,必然會被拉到中正堂,接受父親雄才大略的洗禮。”


    “今天要滅了徐壽輝,哦,徐壽輝已經被滅了。”


    “明天要拿下朱元璋和方國珍,再順勢北伐,將元順帝趕到草原上去。”


    “雖然父親的熱忱我能夠理解,但是一口飯吃不成一個胖子,飯要一口一口吃,步子要一步一步走,步子邁得大了,小心扯著蛋。”


    劉夫人眼神閃過憐惜和心疼,說道:“你也要理解你爹爹,你離開高郵的這段時間,張真人曾經來過一趟高郵。”


    張皓意外道:“張真人沒有迷路嗎?怎麽他這個時候跑到高郵來了,他的封山大典不辦了?”


    劉夫人又拍了一把張皓,說道:“別打岔。”


    張皓馬上像一個“乖寶寶”一樣閉上了嘴。


    劉夫人道:“張真人說你父親的身體已經不能在過多地涉及國事,如果還是如此,本就羸弱的身體就會被反噬。”


    “你父親自來不好女色......”


    “那不是您管教有方嘛!”


    “少貧嘴。現在獨獨好一個‘名’字,他想青史留名,想成就一番偉業,光宗耀祖。”


    張皓點了點頭,無論是張皓回來麵見張士誠的時候,還是剛剛的會議,張皓都能明顯感覺到了張士誠的急切,但是皇圖霸業,真的是能夠急得來的嗎?


    劉夫人看著張皓的眼神,憂心道:“怎麽?你父親是不是有什麽問題?”


    從心理上講,劉夫人肯定是支持張士誠奮起餘力,再創上一創,不留下遺憾。


    張皓連忙搖頭道;“怎麽會?父親想要建功立業自然是好事,摧城拔寨孩兒自然要當這開路先鋒。”


    劉夫人聽張皓這麽一說,就放下心來。


    之後劉夫人就將話題轉向了張皓的身上,結婚這麽長時間了,孩子怎麽都沒有個動靜?


    張皓無語道:“那也要有時間才行,孩兒這不是剛剛從揚州回來,這三天孩兒可是耕耘不輟,必定在今年給您添上一個孫兒。”


    這句話說的劉夫人喜笑顏開,歎道:“你們能夠開枝散葉,壯大張家,我也沒有什麽遺憾啦。”


    現在張家父子三人個個爭氣,曾經最讓劉夫人撓頭的老二,如今也聲名鵲起,成為了大周公子,怎麽能不讓她心中甚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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