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隱約約聽到有人喊自己,陸昭昭從回憶掙脫,舉目往門口看。


    天聊到一半被人打斷,坐在第一桌的柯喬麵上露出不悅,轉頭對上一張比他還要不耐煩的臉,穿著高三校服。


    柯喬氣焰消了大半:“學姐你剛剛說找誰?”


    “找陸昭昭。”高三學姐沒好氣的重複道。


    理城一中教學樓一共三棟,每棟都有六層高。一層五個班、一個廁所再加一間大辦公室,占地麵積極廣。


    和大部分教學樓不一樣,這裏是班次越靠前所在樓層越高。例如一班在六樓,三十班則在一樓。


    下午第一節是體育課,本來應該在趕往操場路上的她,硬是被要求從一樓跑到頂樓喊人。


    滿背的汗水,周身被熱氣烘的黏糊糊。一想到等會還要滿頭大汗跑去操場上體育課,換誰都會帶上不爽的情緒。


    柯喬縮了下腦袋,提聲喊:“陸昭昭,有人找。”


    “來了。”陸昭昭聲音在他身後響起。


    柯喬被近距離的聲音嚇得肩膀一抖,仰頭。


    “嚇我一跳,你走路怎麽一點聲音都沒有。”


    陸昭昭無奈:“不好意思,我下次用點力?”


    學姐那張不爽臉立即衝向來人。


    眼前的女生長發鬆散的挽在腦後,素白的臉上長睫微垂,眼尾輕挑宛若勾人,當真膚白貌美。


    臉長得明豔動人,也很眼熟。


    高三學姐很是驚訝:“陸昭昭原來是你呀。”


    說話的人臉陌生完全沒印象,陸昭昭眼裏帶上詢問。


    我們之間認識嗎?


    “我。”高三學姐指了指自己右手臂,“中午不小心把西瓜汁潑你手上的那位。”


    陸昭昭這才想起來。


    隻是有潔癖的她那時注意全在手上,壓根沒關注對方長什麽樣。如果對方不提醒,再次碰見也壓根認不出。


    “當時真的不好意思。”高三學姐手伸進校服口袋,掏出了什麽往陸昭昭手上一塞。


    “這個給你,當作我對你的補償。”


    陸昭昭低頭朝手心看一眼,頓時哭笑不得。


    是一把五彩繽紛的糖果,用彩色糖紙包著,太陽光照射下流光溢彩。


    “謝謝。”陸昭昭隻好將糖果塞進自己口袋,問她:“學姐你找我是有什麽事嗎?”


    “啊,差點忘了。”高三學姐掌心拍拍腦門,“邵老師請你去趟辦公室。”


    因為中午那件事,她對眼前女生印象不錯,語氣也顯得溫柔許多。


    末了還好心提醒陸昭昭:“雖然邵老師沒說為什麽喊你,但估計是因為昨天作業的事,你去的時候記得帶上作業。免得又跑一趟,跑的累死累活。”


    “好。”陸昭昭點頭,“謝謝學姐。”


    “客氣。我還要趕去操場上課,”高三學姐揮手,“先走了。”


    學姐走後,陸昭昭回到座位從書包找出昨天的化學作業。


    後腳踏出門沒幾秒,想到什麽又退回門裏。


    “柯喬,等會上課班主任問起,就說我在邵老師那。”


    柯喬比出‘ok’的手勢:“明白,祝你好運。”


    柯喬祝她好運是有原因的。


    邵老師是他們班的化學老師。手上同時還帶有二、三、四班,負責四個重點班的化學。


    她人長得高瘦,架著一副無框眼鏡,嘴角常年向下耷拉。無論說話還是盯著人看,總是一副尖酸刻薄的形象。


    最最最重要的是——這位邵老師的教師形象下,有著嚴重的重男輕女腐朽思想。


    陸昭昭帶上練習冊下樓,經過四樓的拐角,遇到迎麵而來的兩位外班女生。


    其中一位望見陸昭昭身體微滯,很快又恢複如常。


    陸昭昭輕飄飄的劃過她胸前的銘牌,麵無表情的擦身而過。


    下到一樓,抬手敲響盡頭辦公室的門。


    這個時間點其他老師都有課,辦公室隻剩邵老師一人坐在桌前查閱資料。


    聽到聲音,她瞧也不瞧:“進來。”


    陸昭昭單手推門而入,走到桌旁站定,注意力落在桌子一角一摞練習冊上。


    “邵老師,您找我?”


    邵老師手指敲擊鍵盤,不回應、不看她、不理會。


    辦公室裏新換的空調低聲運轉,吹出的冷風讓身上溫熱汗液極速冰涼。


    陸昭昭又重複一遍,“邵老師?”


    邵老師淡淡地“嗯”了聲,視線從屏幕挪開。


    她慣有挑剔的目光掃視著陸昭昭,出聲問:“昨天的作業是不是沒交?”


    “是……”陸昭昭實話實說。


    “嗬。”她冷笑一聲,“還以為你會準備一番說辭為自己辯解。要麽是作業忘記帶又或者作業不見了之類的話,沒想到還挺誠實。”


    “可惜,臨時的誠實在我這起不到任何作用。”


    “要不是二班那個數學課代表問我為什麽這一摞作業隻有四十九本,我都不知道漏了一個你。先把你作業給我看看。”


    她朝陸昭昭伸出手,“帶了嗎?沒帶回去拿。”


    “帶了。”


    邵老師明顯沒料到這個回答,準備收回的手在空中堪堪停住。


    “帶了?”


    “嗯,帶了。”


    陸昭昭雙手恭敬的將練習冊放到她手上。


    書封上“陸昭昭”三個字工整清秀,邵老師眯了眯眼拿過來翻看。


    已經開學三天,化學作業一天一次共有三次。前麵兩次作業挑不出任何毛病,甚至值得誇讚一番。


    邵老師無視前麵那些,連跳數頁翻到昨天布置的那版。


    “你在之前學校的成績怎麽樣,我不知道,也不太想去了解。”


    她把陸昭昭帶來的作業本往桌上一丟,翹起二郎腿往後靠,邊說著話,指尖點著桌麵。


    “但是作業一個字沒動,這就屬於你的學習態度問題了。我不認為一個連最基本學習態度都沒有的人,考試成績能好到哪去!”


    “才轉來第三天,作業就開始不寫。怎麽?再過一段時間幹脆連課都不上?既然這樣,何必還辛苦父母到處托關係把你送進一中!”


    邵老師那根手指用力的戳在作業本上。


    畢竟的確是自己做錯了事,陸昭昭除了在聽到“父母”兩字眸色沉了一下,垂著腦袋始終沒吭聲。


    瞧見這副姿態,邵老師稍微滿意的收了聲。


    她瞟一眼亮起的手機屏幕,冷聲道:“現在剛上課沒多久,下課之前必須把作業補完。”


    陸昭昭沒忍住嘴欠:“我要是沒補完呢?”


    “沒補完?”邵老師笑得有些扭曲,“那就把這些題目加上詳細解析一起抄十遍!什麽時候抄完,你什麽時候放學!”


    迎麵噴來口水,陸昭昭極為淡定抹了一把臉。


    “好的老師。”


    “哼。”邵老師鼻孔噴氣。


    按照重點班那些人的水平,在保證正確率的前提下,昨天那些題最少也花一個小時。


    陸昭昭不是那些人。


    她做題的速度往往與心情成正比。最差的時候,能整天下來半題不帶動。


    值得慶幸的是,她現在的心情算不上好,倒也不算很差。


    陸昭昭環顧周圍,十分自覺的走到一個看起來是閑置辦公桌前坐下。


    邵老師看著她走過去,拉開椅子、坐下、翻開書。


    全過程做的那叫怡然自得,沒有感到半分不對。


    可能是平生第一次見到如此“自覺”的學生。邵老師沉默著看完,動了動嘴想說些什麽,最終沒出聲。


    安靜的辦公室時不時響著點擊鼠標聲,偶爾有筆尖落在紙上摩擦聲。


    陽光透過門縫朝地上投出一道光線,轉而一片亮白又恢複原樣。


    有人進了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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