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獻在太守府簡單安頓後,翌日便馬不停蹄地前去滿寵的前將軍府拜會。


    雖說滿寵此人不是很在乎官場這一套,但夏侯獻出於禮節考慮,覺得還是很有必要的。


    滿寵的府邸位於壽春城中心偏北的一處碩大宅院。


    據說這裏曾經是袁術稱帝時所修建的壽春宮遺址上重新修建的。


    夏侯獻的車駕在滿寵的府邸前停下,自己拿好自己的名刺,親自去叩門。


    “恁是誰?”


    開門的是一府中小吏,他操著一口汝南口音,乍一開口夏侯獻還沒怎麽聽明白。


    夏侯獻愣了一下,“在下乃是新到任的淮南太守夏侯獻,特來拜會滿將軍。”


    “這是在下名刺。”夏侯獻把名刺遞了過去。


    小吏接過後,瞧了一眼,“請府君在此稍候,容在下前去稟報。”


    夏侯獻點點頭,表示有勞。


    小吏關上門去通報了,夏侯獻卻是好奇,這揚州小吏緣何一口汝南口音?


    過了一會兒,他忽然想起自己從洛陽出發前聽到的一些事。


    說是滿寵在汝南任職期間頗得當地軍民仰慕,故而在得知滿寵要調任揚州之後,有不少人攜老帶幼的要跟隨滿寵來揚州。


    這儼然有當年劉玄德攜民過江的風采。


    這事當時傳到曹叡的耳朵裏,甚至有大臣上書說要嚴懲聚眾帶頭者。


    曹叡最後倒是沒那麽做,他讓滿寵帶走千餘名親信一同到揚州赴任,這事就這麽了了。


    少頃,府中小吏引著夏侯獻進入府內,邊走邊說,說是滿寵正在署堂議政,夏侯獻亦可參與。


    夏侯獻心說,若是我今天不來,這議政都不叫我是吧....


    好歹咱也是五品大員呢!


    真是淮南大官多,不把太守當幹部。


    收起心中吐槽,夏侯獻緩步走入滿寵的前將軍府署。


    署堂內,位於主座的滿寵正說著什麽,見夏侯獻進來,他也隻是朝夏侯獻的方向瞥了一眼,聲音低沉地說道:“夏侯太守請自便。”


    夏侯獻作禮應了一聲,找了個席位入座。


    滿寵留著絡腮胡,臉型棱角分明。


    看得出來滿寵是個不苟言笑的人,他說話的時候語調不快也不慢,麵部肌肉甚至看不出有什麽波動。


    而位於席間的另一位將軍就和他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那人體態偏胖,圓圓臉,留著山羊胡。


    現在的他正眉飛色舞對著滿寵大聲說話。


    “滿將軍剛到淮南赴任不久,就要如此行事嗎?會不會太過嚴苛了!”


    滿寵繼續麵無表情地說道:“王刺史,正因為如此才更加不可怠慢。”


    “可是將軍,此事幹係重大,若是處理不好怕是會引起淮南官場震動啊!”


    滿寵道:“此事我自有分寸,如若真的能拔出蘿卜帶出泥,即便震動又如何,大魏自有律法,我等當秉公查之。”


    說了半天夏侯獻還是聽得雲裏霧裏,唯一能確認的便是那位滿寵口中的王刺史了。


    那是揚州刺史王淩。


    王淩顯然被滿寵分毫不讓的態度激怒了。


    雖說對方在級別上屬於他的上級,但太原王氏可是名門望族,你滿寵是什麽身份?


    隻不過是一酷吏,一孤臣罷了。


    他今天算是明白了,為什麽那麽多人與滿寵很難共事,這人完全就不通情理啊。


    “這事我不同意!”王淩當即說道,“將軍你可知隴西那邊,蜀漢已經集結大軍出陳倉道,意在我關中啊。”


    這個消息夏侯獻雖沒聽說,但按照曆史的軌跡,蜀漢丞相諸葛亮在得知曹魏大司馬曹休病亡後,抓住機會又一次發動了對魏國的戰爭。


    史稱,第二次北伐之戰。


    聽到這個消息,滿寵隻是淡淡回了兩個字:“知道。”


    “那將軍可知,隻要蜀漢犯我邊境,那東吳自然不會冷眼旁觀,現在正值我淮安換帥,軍心不穩之時,當務之急應是完善淮南防禦,防止東吳趁虛而入。”


    滿寵罕見地點點頭,“這話倒是不錯。”


    王淩見對方的態度終於軟了一些,剛有些欣喜之色,不料滿寵補充了一句:“但是這和那件事並不衝突,反而更應當盡快去做。”


    “你!”王淩氣笑了。“罷了罷了,將軍若非要如此,下官也無法阻攔。”


    “容下官先行告辭!”


    話罷,王淩氣呼呼地走出了府堂。


    王淩走後,滿寵隻是默不作聲地翻看著案幾上的冊子。


    府堂內沉默了許久,滿寵才開口,而他並沒有抬頭看夏侯獻。


    “夏侯太守,請恕老夫怠慢了,老夫還有些公務。”


    “若是有什麽要事,但說無妨。”


    夏侯獻愣了一下,“將軍,下官隻是初來上任,特來拜會而已,並無要事。”


    滿寵道:“既如此,夏侯太守請回吧,恕不遠送。”


    呃......夏侯獻忽然感覺這府堂內的空氣有些凝重。


    滿寵真的跟普通的官員不同,以前在曹操手下做事的時候就是如此。


    他不管你是什麽級別的管用,哪怕你是曹氏藩王,若是有罪也是當場拿下,毫不猶豫。


    所以,此刻的滿寵根本不在意夏侯獻是什麽出身,甚至連客套話都懶得說。


    夏侯獻從席位上離開,走之前還躬身拜了一禮。


    接著他就轉身準備離去,剛剛走到門口,身後又傳來滿寵的聲音。


    “夏侯太守是第一次到淮南任職吧?”


    夏侯獻不知道對方為什麽會問這個,但還是答道:“是的,下官出仕不久,這是第一次來地方任職。”


    “嗯...”滿寵抬起頭,那雙眼睛很是犀利,仿佛能把人看穿。“不知夏侯太守是一個怎樣的人,老夫有個問題想要請教。”


    夏侯獻趕忙說道:“下官怎敢指教將軍!將軍有話要問,但問無妨。”


    滿寵把手中的冊子一合,站起身,從他的案幾旁走過,隨後緩緩說道:“當年老夫還在廷尉任職之時,處理過一件案子。”


    “當時的陳思王被他的監國謁者告發,說是陳思王曾在一次大醉後出言汙蔑、咒罵先帝。”


    “老夫經手了這件案子,後來經查證後發現,陳思王雖作風放蕩,但卻並沒有做出那等悖逆之事。”


    “一切皆是監國謁者受了他人指示而刻意為之。”


    “那麽好,如果你是廷尉,你當如何處之?”


    看著滿寵冰冷入刀的眼神,夏侯獻這才體會到,那些被滿寵審訊的犯人是一種怎樣的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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