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襄平城南已是一副破敗之相。


    城樓、女牆隨處可見的垮塌,濃煙滾滾宛如一片廢墟。


    城牆上鋪了一地的屍體,可襄平守軍根本顧不得去處理那些。


    一隊遼東士兵一路小跑越上牆內的土梯,剛上城樓便聽到上級軍官的叫罵。


    “都他媽動作快點兒,磨蹭什麽呢!”


    “軍侯,石塊、桐油都不夠用了,就連金汁都沒多少了!”


    “沒有就給我現拉!”軍侯暴喝一聲,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近一個多月,高度緊繃的神經讓他快要崩潰。


    這時,女牆邊上有人大喊:“魏軍又開始架梯子了!”


    氣氛頓時變得肅殺,一名遼東士兵在上級的催促下前去補位,方沒走兩步,啪嗒一下被什麽東西絆倒在地。


    “艾瑪!艸!”他抬眼一看卻被砸爛了半邊臉的駭人屍體嚇得一激靈。


    他剛平複心情,身後忽然飛來一腳,緊接著便是一聲喝罵:“給老子頂上去!”


    對方已拔出佩刀,沒時間再讓他磨蹭,他慌不擇路的跑上前,卻不經意間瞥了城外一眼。


    正是這一個轉頭,一支飛矢直中他的右臂。


    他感到吃痛,悶哼一聲倒在地上,隻聽到周圍各種嘈雜的喊聲一片。


    “魏軍堆得土山越來越高了,都他媽能射到牆裏!”


    “敵軍的衝車快把城門撞爛了,他們還在挖地道,難道不管他們嗎?”


    “都給我放箭,射死他們!”


    他匍匐著爬到闕樓下,接著坐起身子,忍痛把那支箭矢拔了出來,大口大口的呼吸著,胸口起伏不斷。


    忽然,頭頂傳來一聲巨響!


    下意識的抬頭看去,闕樓的瓦礫夾雜著碎石嘩啦啦的急速下墜,直到眼前一黑。


    日落時分,襄平守軍終於盼來了這個時刻。


    一小卒照例向營中走去,周圍有不少袍澤已經聚了過來,到了飯點,彼此的步伐都不由得加快。


    然而剛到此處,卻聽到一陣騷動。


    “你說啥玩意兒!?”


    滿臉絡腮胡的曲軍侯,瞪著眼前身穿官袍的男人道:


    “前幾日稀的跟水一樣的粟米粥老子忍了,今日過來竟然一口吃食都沒有?”


    隨軍主簿慌忙解釋:“諸位將士莫要急躁,劉校尉已向上級請求糧食了,今日夜裏,哦不,明日..明日一定送來。”


    “明日複明日,我記得你前日也是這麽說的!”


    “呃...”主簿不知所言。


    正在此時,跑來一小卒。“大兄,我方才見有幾人搬著糧袋進了劉校尉的營帳!”


    “嬢的!”曲軍侯氣不打一處來,“袍澤們都餓著肚子,憑什麽他吃獨食!”


    “都跟我走!”


    曲軍侯振臂一呼,當時便有許多人跟隨。


    “哎!”主簿一看這架勢,馬上就慌了神:“爾等切莫衝動行事呀!”


    誰知根本沒人理他,眼看攔不住,他鼓起勇氣斥道:“爾等是要造反嗎!?”


    曲軍侯轉過身,一刀就給他剁了,吐出一個字:“對。”


    襄平城燕王宮內。


    公孫淵暴怒的聲音在整個大殿裏回蕩。


    “之前是誰告訴孤,說魏軍遭遇大雨定會知難而退的!?”


    一眾大臣閉口不言,心說這話不是你自己說的嘛....


    可他們隻能任由上位的公孫淵罵罵咧咧個不停。


    等公孫淵罵累了,終於有大臣開口道:“啟稟大王,襄平各營糧草短缺,已有多處軍營出現嘩變!”


    “荒謬!”公孫淵大怒,“我燕國雖說不比魏國富足,豈能還養不了兩萬守軍了?”


    “大王您忘了,我燕國如今隻有遼東一郡,玄菟、樂浪、帶方皆落敵手,況且魏軍圍城多日即便是遼東各縣也無法將糧食運來啊。”


    “另外之前遼隧守軍還有一批糧草,可如今卻都落在了魏軍手裏。”


    公孫淵一時無言。


    很快,又有大臣道:“魏軍近日來的攻勢更甚,各處城樓的損毀短時間已無法修複。”


    “你的意思是,讓孤降了?”公孫淵質問道。


    那人不語,公孫淵又再一次抬高嗓門道:“你們是不是都是這個想法?”


    大臣們麵麵相覷。


    “罷了。”公孫淵瞳孔渙散,擺了擺手道:“讓孤想想。”


    .........


    襄平城外,魏軍營地。


    “大將軍,遼東使者到了。”參軍辛敞扶簾而入,稟道。


    “帶進來。”


    不多時, 那名遼東使者進了大帳。


    “燕國禦史大夫柳甫,拜見魏國征北大將軍。”


    “說吧,來此所為何事?”夏侯獻隨意地坐在胡床上,絲毫不給對方一點麵子。


    “柳某特來向大將軍獻上降表,我燕國願歸順大魏,向大魏稱臣。”


    夏侯獻不為所動,壓根都沒讓人把那份降表呈上來,隨即吩咐道:“來人,把此人推出去斬了!”


    “大將軍這是何意啊!?”柳甫大驚失色,還沒多說兩句就被甲士拖了出去。


    “泰雍。”夏侯獻看向辛敞,“告訴來使扈從,讓他回去告訴公孫淵,如果不想好好談,他可以繼續派這種級別的貨色過來。”


    “唯。”


    翌日,遼東使者再次到訪,來人乃是相國郭昕。


    郭昕此番誠意滿滿,從稱呼上便自覺放低了姿態:“大將軍,我主此次乃是真心實意...他願隻領遼東一郡作為棲身之所,並且可以將兒子送往洛陽為質。”


    “兒子?”夏侯獻疑惑問道,“他兒子不是死了嗎?”


    “我主有四個兒子。”郭昕解釋道。


    見對方不語,他又趕忙說道:“一個不夠的話,那就兩個,哦不,三個都送去亦可!”


    夏侯獻忽然放聲大笑。


    原本他就沒打算接受公孫淵的投降,隻是想看看對方的底線到底在哪,誰知竟是毫無底線。


    夏侯獻的笑聲讓郭昕感到不寒而栗,卻鬥著膽子弱弱問道:“大將軍到底何意?”


    夏侯獻旋即收起笑意,目光如鷹地看著對方:“能戰則戰,不戰當守,不守當逃,事到如今公孫淵還有別的選擇嗎?”


    郭昕臉色煞白,跪地叩首:“求大將軍饒命!”


    夏侯獻厲聲道:“滾回去告訴公孫淵,讓他下輩子,老實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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