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漫天,紛紛揚揚,中軍將士,聲音高亢。


    將台上,夏侯獻俯視下方,帶著幾分欣喜之色。


    雪花落在肩上,他目不斜視的對秦朗道:“年關將至,是要好好檢閱一番,初看下來,領軍將軍平日裏調練的不錯。”


    “上軍大將軍過獎了。”秦朗呼出一口白氣。


    俄頃,他壓低聲音問道:“奉明可是知道了?”


    夏侯獻微微點頭。


    秦朗麵色如常,也準備不藏著掖著,緩緩道:“陛下近些年縱欲過度,早有征兆,隻是沒想到此番竟是如此嚴重。”


    “舅父近幾日可曾麵聖?”


    “未曾。”秦朗道,“我自幼便陪伴陛下左右。陛下這個人從小太過壓抑,導致性情極端...若是心情好時還能與我等相善,但如今,誰也不知陛下在想什麽。”


    “對了。”秦朗又說道,“燕王昨日來府上找過我,他對陛下的身體很是關心,但也...但也僅此而已。”


    夏侯獻微微頷首,短短兩句他便從中聽出了兩人心性。


    秦朗看似與世無爭,卻早已心中做好了準備,他知道接下來要麵對什麽。


    反觀燕王曹宇,不能說他一點想法都沒有,但卻太過質樸了。


    “陛下龍體康複自然是最好的,但倘若熬不過這個寒冬....”秦朗停頓了一下,終於點題道:“我等要爭取輔政之位。”


    “那是自然。夏侯獻挑明道,“舅父打算如何做?”


    秦朗仿佛是早有準備:“我欲知會曹昭伯,令封鎖宮禁,外臣一律不得覲見。如何?”


    夏侯獻眉頭一皺,搖頭道:“此舉有些過激。”


    “奉明何意?”


    夏侯獻道:“陛下心機深重,況且如今還沒到那個時候,舅父這般行事定會引起陛下猜忌。”


    “那就這麽讓消息流出宮去,就不怕奸佞從中作梗嗎?”秦朗反問道,語氣很是不解。


    “舅父不會以為封鎖了宮禁,消息就不會泄露了吧。”


    夏侯獻提醒了一句,秦朗很快便回過味來,細想一下確實太天真了些,此舉不但會引起天子猜忌,更會成為群臣的把柄,百害無益。


    “此時不宜輕舉妄動。”夏侯獻道,“越是離輔政之位越近之人,越當靜觀其變,甚至主動遠離洪流。”


    夏侯獻說完便給了對方時間去消化。


    畢竟在曆史上,秦朗在被確立的輔政之一後還能被罷官,不是沒有緣由的。


    皇帝還沒駕崩,他就夥同曹宇封閉宮禁,調戲宮女甚至直接下令指揮軍隊。


    這才被奸佞鑽了空子。


    秦朗目光注視著對方許久,過了一會兒他轉頭看向台下操練的士兵,淡淡道:“但願陛下能夠早日康複。”


    夏侯獻歎道:“是啊,這才是我等真正要期盼的事。”


    二人心照不宣,內心卻同時堅定了想法:一切等輔政名單確定下來再說。


    回府的路上,夏侯獻的思緒依舊未曾停歇。


    在曆史上,曹叡的第一版輔政大臣名單是以大將軍曹宇為主,秦朗、夏侯獻、曹肇、曹爽為輔的全宗室班底。


    如今孫劉聯盟已除,這版托孤是否真的能推行下去,卻還是未知數。


    值得一提的是,景初元年中書監高堂隆去世,新任中書監乃是出自京兆韋氏的原侍中韋誕。


    如今,能毫無阻力麵見天子的就隻有王基和韋誕了。


    可這兩人都是明哲保身,從不結黨之人,無論是世家還是宗室都沒什麽機會滲透。


    .........


    十二月,二十四。


    司馬府。


    一尚書台官員站在司馬府門口,身後是幾輛滿載禮物的馬車,見府門打開立刻便迎了上去,隨即自報家門。


    “太尉公身體安康否?我聽聞太尉公已半月未朝了。”一上來他便關切地問道。


    司馬師拱手拜謝,道:“家父隻是偶感風寒而已,不必勞煩諸公這般掛懷。”


    他目光掃向那官員身後的馬車,“禮物還請您拿回去。”


    “這,大公子不必見外吧。”


    “這是家父的意思。”司馬師微笑著回道,“還望您理解。”


    “好,好吧。”


    馬蹄聲噠噠響起,那官員一臉失落的駕車揚長而去。


    馬車消失在視野裏,司馬師臉上的笑容轉瞬即逝。


    他轉過身,剛要邁進府門,身後傳來一道聲音。


    “大兄!”


    “子上,回來了。”司馬師回頭看向司馬昭。


    “阿父病好些了嗎?”司馬昭問道。


    司馬師不動聲色地掃視周圍,隨後轉身走進府門。


    “大兄?”


    司馬昭跟了上去,還沒等它再次開口,司馬師卻是問道:“最近政事做的如何?”


    司馬昭一臉不悅:“你們怎麽都是開口就問這個。”


    “我們?”司馬師問道,“除了我,還有誰問過你。”


    “奉明兄啊。”司馬昭相當坦誠,“前些日子得閑,跟奉明兄在銅鑼大街的一家食肆吃了頓飯。”


    司馬師眼神中閃過一絲詫異,旋即便又恢複如常。


    “哎?大兄,你還沒回答我問題呢,阿父病情到底如何了?”


    司馬昭小跑著,奔向大步離去的司馬師。


    司馬師回過頭,寵溺地看向自己弟弟:“對了子上,今年冬天比往常寒冷許多,你兄嫂給你做了件新袍子,去看看?”


    “好啊。”司馬昭很是開心。


    司馬師含笑道:“那子上自己去吧,為兄還要去照看阿父。”


    “好。”


    司馬昭滿懷期待地轉身離去。


    自從夏侯徽在那年大疫中去世後,兄長多年未娶,直到去年才和陳留高氏聯姻,也就是娶了廷尉高柔之女。


    司馬昭原本不喜歡這個嫂子,覺得她為人冷淡,不喜言辭。


    但最近他才慢慢發現,兄嫂高氏是個外冷內熱的婦人,府上添置些什麽都會給自己留一份。


    司馬師推開房門,此時的司馬懿正披著厚厚的裘袍坐在榻邊。


    “先下去。”司馬懿瞥了身旁的柏夫人一眼。


    “是。”柏夫人欠身行禮,拿起食盤,轉身緩緩離去。


    聽到關門聲,司馬師停頓了片刻,方才說道:“名單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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