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鍾君。”


    夏侯獻頷首,注視著眼前的年輕學子。


    作為曹魏一代名臣鍾繇在七十四歲高齡時獲得的幼子,他的輩分在魏國士族裏是獨一檔的。


    這個姑且先不論,先說在這個時代那些士族大家的孩子常常幾歲就被人吹成神童,實際上呢,可能還在挖泥巴。


    但鍾會的成長是有跡可循的,太傅鍾繇薨時,鍾會才五歲,由阿母張昌蒲單獨教導。


    張昌蒲在教育方麵頗為嚴厲,鍾會七歲誦讀《論語》,八歲誦《詩》,十歲誦《尚書》,十一歲誦《易》,十二歲誦《春秋左氏傳》、《國語》,十三歲誦《周禮》、《禮記》,十四歲讀其父鍾繇所撰寫的《易記》,十五歲就讓他進入太學進行深造。


    夏侯獻不禁誇讚道:“鍾君如此年紀竟是滿腹經綸,世人皆笑玄學之風輕浮,不堪一用,可我看來,經學無分貴賤,隻要能夠靈活的引經據典,不失為治理天下之良方。”


    “是啊。”鍾會失笑道,“我大魏文皇帝在洛陽設立太學以來,本意是為了培養真正於國有利之才,可現如今卻是成了爭名逐利的汙濁之所。”


    鍾會說話時,方才那與他辯經之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呆在原地愣了幾秒,有些自慚形穢的離開了此處。


    夏侯獻欣慰地說道:“有鍾君這樣的人,乃是我太學之福,更是我大魏之福。”


    鍾會微笑著拱手還禮。


    事實上,這些誇讚他的話語他不知從何時起,耳朵就已經聽出老繭來了。


    說來說去就是這麽幾句,而且說得還是理所應當的事。


    沒什麽值得高興的。


    不過,對方有一點卻是讓他稍感意外。


    他記得那些吹捧他的人,無論吹得有多麽的天花亂墜,他們的話裏總會夾雜著:


    “啊,原來是鍾太傅之子!”


    “不愧是鍾侍郎(鍾毓)之弟!”


    “潁川鍾氏果然名不虛傳!”


    等等等等的屁話。


    聽到這些話,鍾會大多是笑臉相迎,心中卻嗤之以鼻。


    你們這些庸才....


    我的才華關我阿父什麽事,又關我大兄什麽事?


    我是鍾會,我就是我!


    然而麵前的此人卻是個例外,整個對話下來,對那些竟是隻字不提。


    有那麽一瞬間,他有種自己的才華被真正認可的感覺。


    不過,他還想再試探一二,於是開口說道:“公言重了,我潁川鍾氏向來不是趨炎附勢,爭名逐利的家族,會潛心修學正是想不負我鍾氏之名。”


    鍾會說完,期待著對方開口,方才你興許不知我家族門第,這次你總歸要驚訝大呼了吧。


    然而並沒有。


    夏侯獻隻是淡淡地回道:“嗯,鍾君多加勤勉吧,日後能扛起鍾氏大旗者非鍾君莫屬。”


    鍾會愣了許久,接著嘴角露出一抹難以捉摸的笑容,再次拜禮道:“還不知您姓名。”


    “夏侯獻。”


    鍾會恍然。


    他自然也不會驚訝地說出,‘原來是大將軍啊’這種惡心的話,隻是說道:“見過夏侯公。”


    拜別鍾會,夏侯獻來到太學內的一間官署裏,此間平時常為空閑狀態,隻有太常公羊耽來太學指導時才會使用。


    由於夏侯獻是不請自來的,故而時間選得可能不太好,他發現羊耽正有公事在忙。


    夏侯獻緩步走去,忽然聽到一道似曾相識的嗓音。


    “我,我,我也不想,想這樣。本,本來太學中的學子們就,就不是為了學習而來,我,我這門學科有,有人真正願意來,來聽就不錯了。”


    這說話磕磕絆絆的,正是太學博士馬鈞。


    他對麵的羊耽此刻也是一臉無奈。


    看那樣子就好像馬鈞是某個冷門選修課的教師,羊耽則是校方領導。


    羊耽對馬鈞說:你這門學科都沒什麽人學,不如算了吧。


    畢竟如今的太學正如鍾會所說的那樣,成了一些低級士子混資曆的地方,壓根就是不學無術, 而那些高級士子連來都不會來。


    馬鈞這種偏門學問,誰學啊。


    然而馬鈞卻堅持道:“隻,隻,隻要有一個學子願,願意鑽研,這,這門課就,就有存,存在的意義。”


    就在這時,夏侯獻假裝清了清嗓子,大步往裏邁去,口中道:“羊公,別來無恙。”


    羊耽抬頭一看,趕忙起身:“大將軍怎麽來了。”


    馬鈞還沒回過味來,在他的印象裏大將軍應當是曹真才對,他已經許久沒關心過廟堂裏的這些事情了。


    當他抬起頭,發現被喚作“大將軍”的人竟是如此年輕,而且他還認識。


    “大,大,大將軍。”馬鈞拜禮道。


    “唔,德衡也在啊。”夏侯獻擺擺手,示意都是熟人不必太客氣。


    然後,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羊耽,“我是不是打擾羊公工作了。”


    羊耽笑道:“無妨,我隻是不知大將軍竟與德衡相識,既然如此,坐下來一起聊吧。”


    “好啊。”夏侯獻欣然應下。


    他原本是想來找羊耽借著羊祜婚事的由頭,探一探羊祜對於出仕的口風,但方才和鍾會邂逅之後,他便改變了主意。


    這些越有才能的人才,就越有他們的與眾不同的心智。說白了,對方看得上你自然會傾囊相授,對方對你不屑一顧,你舔個臉上去豈不是自討沒趣。


    所以在對於羊祜的征辟問題上,他決定走正規的流程,而不是主動利用這種裙帶關係。


    羊耽看向馬鈞,問道:“德衡,太學我不常來,既然你堅持要辦這門學科,那我暫時就保留下來吧。至於你說的那個學子....我很好奇是何人家的兒郎,姓甚名誰啊。”


    聞言,馬鈞回憶了起來,那孩子像他又不像他。


    像他的一麵是,對方對機械領域相當癡迷,聽他授課之時不僅聚精會神,甚至還能舉一反三,提出新的思路。


    不像他的一麵嘛....對方畢竟是大族出身,從小飽讀詩書,不僅是對機械,他在天文、地理、法律、數學、軍事等諸多領域都有濃厚的興趣。


    馬鈞這次不磕巴了,說道:“杜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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