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撥回到一個時辰以前。


    秦府門口,身穿朝服的秦朗整了整帽冠,邁出了府門。


    快步走到車駕旁,正欲上車,餘光卻是掃見一人的身影。


    那人身材高大,麵容清秀,似不到弱冠之年。


    秦朗很快認出了他,但礙於身份還是開口問道:“你是何人?”


    那人微笑著拜禮道:“在下大將軍府軍師祭酒,鍾會,鍾士季。”


    “何事?”秦朗隨口問著,身上的動作卻沒停下,微微躬身登上馬車。


    雖知道對方是大將軍身旁的紅人,但此時他著急進宮,不便與其過多交談。


    “秦公留步。”


    見秦朗已經上了車作勢要走,鍾會大膽地上前攔在馬車前,“在下有要事知會秦公。”


    聞言,秦朗撩開了車簾,他忽然想到,對方大清早來府門口攔他的車駕,想必是有極為重要的事。


    “說吧,盡快。”秦朗放下車簾,在車內坐定,維持著上位者的姿態。


    車外傳來鍾會的聲音:“煩請秦公先將下人屏退。”


    “你...”


    秦朗下意識地想要喝罵這種無禮的行為,轉念一想還是朝著車夫揮揮手:“先回府等候。”


    很快,府門外隻剩下車上的秦朗和車外的鍾會兩人。


    鍾會餘光掃視一圈,這才用隻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道:


    “不瞞秦公,昨日我大將軍府也收到了前線的軍報。”


    秦朗愣了一下。


    他還當是什麽事呢,大將軍府知道不是正常嘛。


    還沒等他開口說點什麽,鍾會又說道:


    “事不宜遲,在下就簡明扼要地說吧。”


    “大將軍此刻人在長安,就算他已經得知此事也無法馬上回朝。”


    “然而今日的朝會,必然會有人爭取中軍南征統帥之權....秦公心中可有應對之法?”


    聞言,秦朗暗自思忖。


    這個問題其實他也想到了。


    如今廟堂的局勢正處於一種微妙的平衡,短時間很難打破。


    想要尋求突破,最快最直接的方法就是軍功。


    此番東吳來犯,正是一個能快速提高威望,可遇而不可求的契機。


    秦朗不管別人是怎麽想的,就拿自己來說,他是這四人之中軍功最少,名望最低的。


    昨夜他輾轉反側,一直在思考到底要不要請命出征。


    不過到了後半夜,他終於是想通了。


    自己的能耐到哪一步,就做哪一步的事。


    出征這事是把雙刃劍,勝了功成名就,敗了一落千裏。


    他此時的想法是,今日朝會上定要死死挺住,至少要拖到奉明回來,不能讓士族們再度染指兵權。


    短暫沉默後,秦朗開口問道∶“所以,鍾君有何指教?”


    “在下不過大將軍府幕僚,豈敢指教秦公。”


    鍾會笑了笑,從袖口拿出一封書信。


    “秦公請看,此乃大將軍親筆所書,星夜加急從長安送回來的。”


    秦朗神色一驚,猛然拉開車簾,竟是脫口而出:“奉明已知悉前線戰報?”


    “正是。”鍾會麵不改色:“大將軍手下的校事可不是白養的。”


    對於這番說辭秦朗半信半疑,直到他接過書信打眼一瞧後,才確信了真偽。


    “大將軍這字是該好好練練了。”


    秦朗眉頭舒展,原本嚴肅的表情消失不見。


    或許是被這略顯可愛的字體逗樂了,也或許是收到信後,心中多了一份踏實。


    秦朗接著往下讀,眉頭先是不由得皺起,隨即表情又變得豁然開朗。


    “妙!”他當即讚道,“論天馬行空,還得是大將軍。”


    以前秦朗就在朝中,或是在先帝口中聽說過夏侯獻的各種戰績。


    無論是火燒巢湖還是智取遼東,都無不展露著他卓越的戰略眼光。


    雖然手中的這份信裏隻是一個初步戰略而且很簡單,但能想到用這種辦法來補救時間差,就說明他非常人也。


    秦朗心情很好,有了這份書信他在朝堂上便有了底氣。


    即便是有人執意掌軍,他也可用此信為由,死死捏住手中的半塊虎符。


    目前大魏最具含金量的兩塊虎符分別掌握在夏侯獻和秦朗手中。


    夏侯獻的那半塊自不必說,隻要與天子手中的半塊合並,便可統率天下兵馬。


    而秦朗手中的這塊雖沒有那般全麵,但也足夠統率中軍了。


    秦朗收起書信把它放入袖口,接著看向鍾會:“有勞鍾君了。”


    “不敢當。”鍾會拱手:“皆是在下分內之事。”


    秦朗喚了一聲後,放下車簾,不多時馬蹄聲和車輪聲響起。


    鍾會麵帶笑容拱手恭送,直到秦朗的車駕遠去。


    心道∶明公這字是要好好練練了。


    ........


    回到眼前的太極殿。


    在司馬懿點頭承認此信確實出自大將軍之手後,群臣再一次陷入沉默。


    秦朗看向司馬懿:“太尉公,我聽聞您前些日子病了,病得還很嚴重。”


    “大病初愈,應當保重身體,讓太尉拖著病軀勞師遠征,不單單是我,想必群臣、陛下和太後都會於心不忍的。”


    沒等司馬懿說些什麽,他從對方手中拿回書信,直接看向上位:


    “陛下,大將軍令我中軍今日便開始動員,最快明日午未時集結完畢,隨後派出一員將領率軍隊南下宛城。”


    “大將軍會從長安直接南下,經武關前往宛城與大軍匯合。”


    “如此一來,便不會耽誤我大軍進軍的速度。”


    還能這麽操作?


    大殿內頓時響起群臣們交頭接耳的嘀咕聲。


    曹芳試著抬高音量問道:“那應當派哪位將軍前去呢,還是說衛將軍親自前往?”


    方才的那封信他隻是大致瀏覽了一遍,並不看得仔細。


    秦朗馬上回道:“回稟陛下,大將軍在信中已經言明,此番要讓驃騎將軍(張合)作為副統帥,率領中軍南下宛城。”


    他的話音落下,明顯能感覺到身子側前方的兩人微微一動。


    身前的車騎將軍趙儼不動聲色,眯起眼睛捋須而立。


    今日大將軍不在,趙儼身前,處於武將列最前端的那人正是驃騎將軍張合。


    今年七十五歲的他,不到弱冠之年就從軍入伍,數十年來大小戰功無數,論軍功本朝無人能出右。


    當年司馬懿還在裝病不肯出仕時,張合就已經隨曹操在張遼的指揮下,在白狼山大放異彩了。


    而且張合曾經也在荊州掌軍數年,經驗不比司馬懿差。


    精明的朝臣們此刻都能看出,大將軍此番甘當做綠葉,而真正的統帥之位正是要給這位功勳老將。


    “驃騎將軍年紀比太尉公還要年長許多,朕擔心...”


    曹芳想了想沒再多說下去,最終隻有一句話:“老將軍可願領軍前往?”


    事發突然,張合也從未預料到,但他卻並未猶豫。


    隻見他出列拱手道:“身為將軍,自當戰死沙場、馬革裹屍....老臣願往!”


    “可是...”突然有人提出疑問:“大將軍手中隻有一半的虎符,他不回洛陽如何能拿到陛下手中的一半呢?”


    這時,衛尉辛毗說道:“啟稟陛下,老臣願隨軍持虎符前往宛城。”


    “這..可行嗎?”曹芳開始理不清頭緒了,焦急的向群臣輕聲詢問。


    心向太尉的那些朝臣們一看,九卿之一的辛毗竟然公開支持大將軍,這可有點不太妙啊。


    終於,又有人幾人站了出來。


    “臣以為,辛公前往,可行。”開口的是少府王肅。


    曹芳微微點頭,看向另外幾人。


    太常羊耽:“臣附議。”


    大司農桓範:“臣附議。”


    一時間,九卿中的四位都表達了態度。


    短暫的沉默後,又是一道聲音響起。


    “臣附議。”


    開口的竟是河南尹杜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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