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享太廟?”


    王廣震驚不已,他當然知道這四個字擁有著怎樣的意義。


    曹魏的宗廟始建於建安十八年,那時剛剛進位魏公的曹操以諸侯王之製在鄴城立五廟,供奉著曹節(曾祖)、曹騰(祖)、曹嵩(父)三人。


    曹丕代漢後,他將曹節、曹騰和曹嵩合為一廟,使曹操獨享一廟,這便是大魏太祖廟的最初形態。


    而最近一次改動是在青龍年間,曹叡下詔將大將軍夏侯惇、大司馬曹仁和車騎將軍程昱三人配享太廟。


    當今陛下繼位以來,曾在正始四年提及此事,但因為種種原因屢屢擱置。


    如今這件事情重新提上議程,必然會在朝堂引起一轟動。


    祭奠完畢,眾人依次向主家告別,相繼離開王府。


    夏侯獻也走出了府門,正好看到司馬師正攙扶著阿父緩緩登上馬車。


    夏侯獻走了上去。


    馬車上的司馬懿對著長子耳語一番,司馬師隨即點了點頭,跟車夫交代了兩句便目送著車駕緩緩離去。


    司馬師轉過身子,恭敬拜禮:“大將軍。”


    “子元不必多禮。”夏侯獻擺擺手。


    雖然多年前,兩人時常與洛陽城中的諸位青年才俊共同交遊,但這麽多年過去了,交集越來越少,兩人的關係並不那麽熟絡。


    不過夏侯獻最擅長的便是尋找話題,而兩人之間的“紐帶”正是那個人。


    很明顯,司馬師也察覺到了這一點,還沒等對方開口,先是由他開啟了話題。


    “舍弟在荊州沒給大將軍添麻煩吧?”


    夏侯獻聞言笑道:“何止是沒添麻煩,此役子上的表現大家都是有目共睹,就連王都督都表示認可,還親自上表為他邀功。”


    “是麽。”司馬師不鹹不淡地說,“那就好。”


    過了一會兒,夏侯獻看著對方眼瞼下的黑瘤,麵露關切,“這瘤,要緊嗎?”


    “嗯?”司馬師一愣,麵露訝異


    “啊,是這樣。”夏侯獻連忙解釋道:


    “子上對你可是很關心的,他說你為了不讓他擔心,總是向他隱瞞病情,所以這才拜托我替他看看情況。”


    司馬師恍然,但他似乎不太想聊這個話題。


    “暫且無礙,有勞大將軍費心。”


    夏侯獻不依不饒,“子元,這可不是件小事。我知道一醫者,名叫樊阿,師承名醫華佗。他遊曆四方,普濟眾生,在民間多有美名。”


    “據說他醫刀技藝嫻熟,不如我把他請來,為子元開刀除病?”


    “多謝大將軍體恤,”司馬師麵露惶恐,趕忙拱手道:


    “實不相瞞,家父和家母近來身體有恙,在下實在無暇顧及其他,大將軍的好意,在下心領了。”


    “原來如此。”夏侯獻讚道,“子元真是孝心可嘉。”


    司馬師不語,隻是站著。


    夏侯獻一副愛莫能助的樣子,“既如此,那便來日再議吧。”


    二人分別,夏侯獻轉身上了馬車。


    放下車簾,他回想著方才兩人的談話。


    老實說他並沒有受司馬昭所托,隻是單純的個人意願。


    但那華佗高徒卻並非虛言,確有此號人物。


    隻不過即便是他的醫術再過高超,在這個時代做外科手術的風險是極大的。


    方才近距離看了看,司馬師眼瞼下的瘤子侵入得很深,八成眼眶裏也有,也就是說即便成功割除了,後期眼瞼的縫合也是個大問題,另外術後感染也是不可避免。


    呃...澄清一下,夏侯獻絕對沒什麽壞心思。


    馬車沒走多遠,簾外傳來聲音:“家主,賈府君求見。”


    “讓他上車。”


    “唯。”


    此番南征耗時大半年,賈充雖未隨征,但他在洛陽的任務或許比某些出征在外將軍還要繁重。


    賈充掀開車簾,躬身而入。“明公。”


    “近來如何?”夏侯獻閉目問道。


    “托明公之福,朝中上下安定。”


    “公閭,你何時學得這般油腔滑調?”夏侯獻睜開一隻眼,半開玩笑地看著他,“要不你下去吧。”


    賈充當即肅然。


    夏侯獻主動問道:“司馬師近來在做什麽?”


    “呃..”賈充沉吟片刻道,“司馬府一直是我校事府重點關注對象,最近太傅和他妻子張氏雙雙染疾,司馬師本就閑賦家中,自然是疲於侍奉二老。”


    “嗯。”夏侯獻點點頭,看來司馬師方才所言並非都是托辭。


    “太傅這次又是什麽病?”


    “這個實在不知。”賈充一臉隨意,“唉,人老了嘛,毛病多點很正常,明公管他做甚,說不定馬上就隨司空去了。”


    “公閭休要胡言亂語!”夏侯獻忽然嚴肅地看著他,“司空和太傅都是令尊賈公的摯友,既是你的叔伯又是大魏四朝老臣,對他們要有最起碼的敬重!”


    夏侯獻並非惺惺作態,而是在提醒賈充。


    私底下如何暗流湧動都無所謂,但明麵上,他和他的政治團體應當以匡扶社稷的正麵形象示人。


    賈充麵露惶恐,連說自己該死,夏侯獻又寬慰了幾句,此事便作罷了。


    過了一會兒,賈充似乎又想到了什麽,開口說道:“對了,明公還記得前些年司馬師又續了一房妻子?”


    “我記得是尚書李豐之女。”


    “正是。”賈充道,“我聽聞那女子生得頗是美貌,未出閣前便是遠近聞名的才女。”


    聽到這,夏侯獻挑了挑眉。


    怎麽?你賈充也好人妻?


    不過話說回來,那李婉本就是曆史上賈充的原配,在因“夏侯玄案”受到株連,將被流放樂浪郡前,他二人郎才女貌,臨別前還作了一首頗有意境的離別詩。


    若不是賈充日後所為太過辣眼,後世說不定給賈充安一個“情聖”的名號。


    “說重點。”夏侯獻收起思緒,讓他繼續說。


    賈充道:“司馬師偶爾會帶著妻子去李豐的府上做客。”


    “那又怎樣?”


    “明公啊,你難道忘了,李豐之子李韜可是娶了齊長公主為妻。巧得是,就在大將軍出征後沒多久,陛下便納了司馬師的女兒入後宮,封為美人。”


    “司馬師的女兒....”


    夏侯獻小聲嘀咕著,他記得司馬師的五個女兒全部出自已故的夏侯徽,曾經他偶然間聽聞,說是其中某個女兒繼承了夏侯徽的容貌和才學,頗為受寵。


    “嘖...”夏侯獻有些無奈。


    要不怎麽說流水的王朝,鐵打的世家呢。


    他們總能想辦法向上攀升。


    司馬師這是仕途走不通,走外戚之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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