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立的調查進行得並不怎麽順利,那些開發商並不配合調查組工作。他們認為自己既不是黨員也不是監察對象,對所有問題來個一問三不知,或者幹脆推得一幹二淨。


    崔立首先找到了舉報信息當中提到的主要人物唐紹昆。


    “唐總,你好!我們是市紀委的工作人員,今天到你們公司是想了解一個情況,希望能得到你的支持與配合。”


    唐紹昆爽快應道:“好,好,配合紀檢部門的工作,是我們公民應盡的義務。”


    “那麽請你談談你與羅國平同誌的關係。”


    “啊!就這麽個事啊,崔主任你打電話問一聲就行了。因為業務聯係,我與羅局長的關係一直都比較好。你們也知道人與人之間交道打多了就會熟悉,就會了解。你也知道,多年來,我一直在從事建築這個行業,而建築業與建設局的聯係是很緊密的。所以,這些年來,我一直與羅局長打交道。羅局長為人爽快,工作責任心強,有原則,是個好同誌。”


    “我的意思是說,你們兩個人的關係好到什麽程度。比如說,在業務上給你們關照之類的。”


    “崔主任,你這就是開玩笑了。我們的好,就是經常打打電話、吃吃飯、喝喝酒、喝喝茶,當然有時也去做個保健按摩什麽的。但決沒有那種什麽業務關照之類的東西,你也知道,現在在項目工程上都透明了,都實行招標投標了,我就是想讓他關照,他也關照不到啊。”


    “僅僅就是這樣?”


    唐紹昆看到崔立的目光中透出不相信的意思,打了個哈哈說:“隻能這樣了,崔主任,你說還能怎麽樣呢?如果別樣的話,就違規了。作為朋友,我不能讓他違規嘛。哈哈。”


    崔立明顯感覺到唐紹昆是有意敷衍自己,笑了笑說:“可是,在人們看來,你們之間的關係並不像你說的這麽簡單啊。”


    “崔主任,人家怎麽說怎麽看,那是人家的事。我們認識得比較早,當年他在鄉裏當黨委書記的時候,我還是個泥瓦匠,在鄉下包包工,兩個人經常見麵,這樣就熟悉了。他有時下鄉回來,我們也一起喝喝小酒。後來,他當了副縣長、縣委副書記、縣委書記、建設局長我們都一直保持著聯係。保持朋友關係總不會犯錯誤吧?”


    “那當然,朋友關係是很純潔的。怕就怕在朋友關係中摻雜了利益關係。”崔立看著唐紹昆,意味深長地又笑了笑。


    “這些年,為了建設工程的事情,我也找過他許多次。可是羅局長這個人原則性強。每次找他,他都說,‘從心裏,我也想幫你,想把工程給你。但是,我不能這樣做,你必須投標,中了就是你的,沒有中,可怪不得我。咱們多年的老交情,我不說兩家話。’所以,盡管是多年的交情,我一點便宜也沒有占到。這些年的工程,哪一個不是通過投標來的?唉,沒辦法。”


    “那麽,這些年你們之間就沒有一點別的什麽?”


    “沒有,真的沒有,要說逢年過節的,送條煙給瓶酒的事,那肯定有,人之常情嘛,到朋友家裏,帶個禮品什麽的,那是常有的事,這也算是腐敗?”


    “唐總記得這麽清楚?”


    “記得很清楚,自己做過的事情,怎麽能不清楚?哈哈。”


    “那麽唐總是否記得去年12月11日晚上10點左右你在做什麽事呢?”


    唐紹昆沉呤了一下,做出思索的樣子,“去年12月11日晚上10點,記不起來了。一年365天,哪能記得每天都幹了什麽?等會兒我好好回憶一下,或者找我的助理回憶一下,看看能不能想起來,想起來了,我一定告訴你們。”


    “能不能現在就想想。”


    “12月11日,12月11日,啊,我想起來了,那天我在家裏看書。”唐紹昆反複念著這個日子。


    “唐總,怎麽一下子就想起來了?”


    “崔主任,你瞧我這記性,12月10日是我生日,羅局長的生日比我晚一天,就是12月11日。那天晚上我還打了個電話給他,問他要不要邀請幾位朋友一起慶賀一下。他說不用。後來,我又打了一個電話給他,他還是說不用。於是,我就在家裏看書了,對了,我看的是《地藏菩薩本願經》。這是一本孝經,不知你們平時讀不讀這種書?”


    “唐總沒有記錯?”


    “不會,去年下半年我就一直在看這本書,到現在還在看。想要參透難啊,真的很難。”唐紹昆有意賣弄道。


    “嗬嗬,唐總原來喜歡佛啊,不知唐總學佛多少年了?我沒有學過佛,但曾看過幾期關於佛教的節目,現在還有點印象。”


    “啊,崔主任也看過關於佛教的節目?”


    “看過,並且記得一些,不知唐總是否記得佛教實踐當中‘自度度他’是什麽意思?”


    唐紹昆本想在崔立麵前炫耀一下,想不到反而被崔立問住了。其實,他所謂的學佛也隻是停留在一種心靈慰藉方麵,想通過看點佛經來得到心靈上的安寧,根本沒有用心去學,去參。


    崔立看了看唐紹昆,繼續說道:“唐總,‘自度度他’,這是一句佛教用語。自度即是度他,度他也在自度,比如你自己在遠離諸惡時,不再給身邊的人添麻煩了,他們不會因你而生煩惱,這就是自度即是度他;再如你在幫助別人的時候得到了自己內心的愉悅而增長了自己的善根與功德,這就是度他也在自度。”


    崔立的話裏帶有通過佛教來勸說唐紹昆遠離諸惡以避免給他人和自己帶來煩惱的意思。唐紹昆並不服氣,“那麽崔主任是否知道中國佛學大師趙樸初對‘六度’的解釋?六度也叫做六波羅密多,‘六度’就是六個到彼岸的方法,就是‘布施、持戒、忍辱、精進、禪定、智慧’。布施就是幫助人,無論是用力用錢支持別人,使人家無所畏懼,都是布施助人,總之原則上對人有好處就是布施。持戒就是不要妨害人,不要把壞處給人家。根本戒有不殺不盜不淫不妄語不飲酒的五戒,就是說不殺人的生命、不拿不當取的東西,不妨害人家家庭夫婦關係、不說欺騙的話……總之,是害人的不做。”


    崔立知道唐紹昆意有所指,冷笑一聲說道:“唐總既然學佛,不知對佛教中的‘諸惡莫作,眾善奉行’是如何理解和實踐的?”


    “啊,這個嘛,我覺得我還是做得不錯的。”


    “是嗎,我記得前年農民工為了工資的事情有過一次上訪,告的可是你唐總。那是過年那天吧,可那些農民工辛苦了一年,卻連工錢也沒有拿到。最後,還是市裏先墊付的,你去年春天才把那筆錢還給市裏。不知唐總這是結善緣呢,還是結什麽緣?我覺得學佛也好,學基督也好,學什麽是一個人的自由。但學什麽並不代表就是信什麽,一個人的信仰主要體現在行動上。”唐紹昆本意想賣弄一下,給果卻弄得自己下不了台。


    “唐總,六度中要求我們不妄語,請問你剛才說的話裏有沒有妄語啊?”崔立看著唐紹昆調笑道。


    “沒有,絕對沒有。”


    “是真的嗎?嗬嗬,唐總,你不要剛才還問你有沒有妄語,現在又說妄語了。”


    “嗬嗬,崔主任真會說笑。”唐紹昆的臉紅了。


    “好,我們告辭了,唐總,打擾了。”


    “應該的,崔主任如果有什麽需要核實的,請及時和我聯係,本人一定積極配合。”


    “唐總,你放心吧,我們肯定還會來找你的。”


    崔立知道,沒有事實依據在麵前,唐紹昆是不會說真話的。


    崔立馬上向趙明傑作了匯報:“趙書記,唐紹昆對有關情況全部否認了,從目前情況來看,我們得首先拿到鐵的證據,隻有在事實麵前才能讓開發商們說實話。”


    “小崔,你到我的辦公室來。”


    崔立來到了趙明傑的辦公室,趙明傑問:“你說怎樣才能拿到有關證據?”


    “趙書記,我的意思是對有關樓盤和建築工程進行一次全麵的清理。既然唐紹昆不提供情況,我們就從唐紹昆查起。”


    “好,這個辦法最好。你看看我寫的這個建議。”


    趙明傑把桌上的一張紙遞給崔立,崔立一看,上麵寫的是《關於對相關工程項目進行一次全麵清理的建議》,後麵列出了與羅國平關係密切的開發商近幾年所開發的樓盤。


    “原來趙書記早就想到了啊。”崔立敬佩地說。


    “這隻是一部分,我的意思是先從這些樓盤入手。過後,我們再進行一次全麵的清理,現在看來這裏麵的貓膩很多啊。”


    張震東馬上向市委祝勇書記匯報道:“祝書記,我們想借此機會規範一下我市的建設工程市場秩序,對有關違規問題進行糾正。”


    “震東,這個建議很好,有利於我們海陽將來的經濟發展。但是,規範建設工程市場是個大動作,搞不好會牽涉到一部分人。因此,我建議你跟張子秋市長也作個匯報,到時我也跟他通個氣。”


    張子秋聽了張震東的匯報後,表示支持。他說:“震東,其實我早就有這個打算。一直以來,我總感覺到在建設工程方麵存在一些問題,總想下力氣查一查,花點工夫整頓一下。但是,工作上的頭緒太多,一直沒有去部署這項工作。現在,既然你提出來了,我看,這項工作就由你全權負責,來一次全麵的清理,你們這幾天拿出一個方案來,到時再召開政府常務會研究一下。”


    “好,回去我就安排人員撰寫方案。”


    回到辦公室,張震東馬上找來執法監察室主任常思堅,交代他兩天之內拿出一個清理規範建築工程的初步方案。常思堅立即找來建設局、房管局有關人員,加班加點,製訂方案。


    兩天後,常思堅把清理方案拿到了張震東麵前。市政府常務會上,圍繞著清理問題展開了討論。


    副市長安義偉提出了懷疑:“在當前情況下,建設工程領域存在一些問題是普遍性的,並不是我們海陽僅有的問題,可以說全國各地都差不多。我認為我們海陽的建設工程領域存在一些小問題是很正常的。沒有大的前提,僅僅就我們海陽一個市進行清理,能不能達到目的,取得效果?”


    常務副市長朱成功不無擔憂地說:“清理成功固然是好事,但這樣勢必觸動一些建築投資商的經濟利益,是不是會對我們海陽的經濟建設環境產生不良影響?”


    安義偉接著說:“所以,我不讚成這樣大麵積地展開清理。從目前的情況看,我們海陽的房地產和建設方麵還是有序發展的。我們不能因為一個羅國平就在海陽掀起一場風暴,因為個別人而影響了海陽的經濟發展環境。在這一點上,我希望有關部門要引起高度的注意。”


    作為政府黨組成員,趙明傑參加了會議,他自然聽出了安義偉話中的意思,也知道他所說的有關部門指的是哪個部門。於是趙明傑說道:“不錯,當前我們海陽的經濟正在平穩而有序地發展,但是,就建設工程領域來說,存在的問題是相當明顯的。有的人慷國家之慨,拿著國家和集體的錢往私人的腰包裏麵裝,嚴重損害了國家利益。這正是影響我們經濟發展環境和各項事業發展的問題。當然,在清理中,我們一定會觸及一部分人的利益,這裏麵有投資商的不當得利,甚至還有一部分是我們黨政領導幹部的利益。我們不能拿著國家的工資,打自己的小算盤、挖國家的牆腳。”


    一些參會人員看著趙明傑,想不到他在政府常務會上竟然會亮出這樣的觀點,敢於說出這樣不怕得罪人的話來。


    張子秋聽了心裏感到十分讚同,作為市長,既要抓好市政府的各項工作,又要協調好這些副市長的關係,有些話反而不好說重了。他接著趙明傑的話說道:“明傑局長的話有一定道理,那些開發商在建設工程上搞名堂,其實就是在違反相關法律法規取得不當利益,就是在損害群眾的利益,損害我們政府的利益。所以,我認為這次清理是非常有必要的,而且要徹底進行一次清理。隻要我們有決心,清理就能達到效果,建設工程市場就會得到規範。”


    會議決定,由紀委牽頭,對全市範圍內的建設工程領域內的相關問題進行一次專項清理。嚴格按要求糾正相關問題,查處相關違法違紀案件。


    會議結束後,張子秋把趙明傑留了下來,“明傑,你的軍人作風沒改,今天你這幾句話說得好啊!說出了我想說而不方便說的話。”


    趙明傑笑笑說:“張市長,我隻是把應該說的話說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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