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傅祁川在等我。


    她一個蹭車的,卻坐在了副駕駛。


    我很想掉頭就走,可理智唆使我留下,朝傅祁川伸出手,“車鑰匙。”


    傅祁川沒說什麽,將車鑰匙放進我手裏。


    我繞過車頭,徑直坐進駕駛位,在傅衿安生硬又驚訝的表情下,莞爾一笑,“這有什麽?你也算是祁川的姐姐,蹭個車多正常。”


    而後,探頭看向車外的傅祁川,“快點上車呀,爺爺肯定已經在等我們了。”


    一路無言。


    安靜得像在棺材裏。


    傅衿安本想和傅祁川聊天,但應該是因為要不停扭頭,會顯得不太自然。


    許是察覺到我心裏不舒服,傅祁川突然開了瓶飲料遞過來,“芒果汁,你愛喝的。”


    我喝了一口,眉心微皺,又遞回去,“有點太甜了,你喝吧。”


    我最近喜歡吃酸口的東西,以前吃到什麽不合胃口,還能為了不浪費勉強吃下去。


    但現在,一口都將就不了。


    “好。”


    傅祁川沒說什麽,又從善如流地接回去。


    “你喝過的東西,又給他,這樣不好吧?口腔裏的細菌多得很,幽門螺旋杆菌就是這樣傳染的。”傅衿安語氣複雜地開口。


    我不由一笑,“依你這樣說,我們晚上還一起睡覺呢,不是更危險?”


    “……”


    都是成年人了,傅衿安自然知道我指的什麽,“看不出來,你們都老夫老妻了還這麽親密。”


    “你嫉妒?”


    傅祁川冷腔冷調地懟她。


    某些時候,比如現在,傅祁川對她的態度,又會讓我覺得他其實挺討厭傅衿安的。


    這貌似是他們雙方都習慣的相處模式,傅衿安反唇相譏,“我就是嫉妒!你管我?”


    “誰稀罕管你。”


    “是是是。”


    傅衿安撇撇嘴,眸中染上笑意,“也不知道是誰,新婚夜聽說我出事了,連老婆都不管,守了我一整晚……”


    “傅衿安!”


    傅祁川變了臉色,厲聲喝止!


    我倏然回過神來,踩下刹車,在車子險些衝上斑馬線時堪堪停住。


    透過後視鏡,我怔怔看著傅祁川那張五官深邃的臉龐,心髒似被檸檬汁浸透。


    一種讓人鼻子眼睛都發酸的委屈,頃刻間湧了上來。


    傅祁川少見地在我麵前露出緊張,“南枝……”


    “那天晚上,你是去找她了?”


    我張開口,才發現連聲音都透著苦澀。


    心底情緒翻湧,我幾乎控製不住自己。


    饒是如今和傅祁川感情再和諧,但結婚夜時,他因為一通不知道誰打來的電話,丟下我就跑了,一夜未歸的事,依舊是我心頭的一根刺。


    當年結婚的事,是傅爺爺替我和傅祁川定下的。


    初入婚姻時,我和他有一段時間形同陌路,也沒機會問他那天晚上去哪裏了。


    這件事,就這麽一直擱置了。


    可現在,傅衿安毫無預兆地,將我心頭的那根刺狠狠拔出來,再插得更深。


    我視線來回落在他們兩個人身上,覺得自己像極了一個笑話。


    傅衿安驚慌地捂住嘴巴,看向傅祁川,“這事兒,你沒和南枝說過嗎?都怪我,心直口快的。”


    像是在說,你們感情也沒多好嘛,這種事都要瞞著。


    “傅衿安,你腦子被門夾了?”


    傅祁川臉色陰沉,冷得駭人。


    他五官深邃,棱角分明得很,冷著臉時戾氣很重,令人發怵。這也是為什麽他年紀輕輕,便能執掌傅氏的原因之一。


    “好了好了,對不起,我哪兒知道你連這個都不告訴她。”


    傅衿安連忙道歉,語氣卻是無辜而親密的。


    她似乎拿準了,傅祁川不會對她怎麽樣。


    熟悉的手機鈴聲忽然響起。


    “還給我。”


    我伸手要回手機,看了眼來電顯示,接通,斂下思緒,“爺爺。”


    “阮阮啊,快到了沒有?”


    本來,我已經很想下車走人了。


    聽見傅爺爺和藹的聲音,又心軟下來,“快到了。爺爺,今天風大,您別在院子裏等我們。”


    人人都說傅老爺子嚴肅古板,獨斷專行。可我常常想,如果我爺爺還活著,待我大抵也隻能好到這個程度了。


    ……


    入了秋,逐漸晝短夜長。


    車子駛入傅家老宅時,已然暮色四合。


    宅院四周都掛了中秋燈籠,節日氛圍濃厚。


    我停穩車,拎著包就自顧自下了車。


    雖然我電話裏提醒了,但老爺子還是固執地在院子裏等我們。


    在電話裏,我還能隱瞞幾分情緒。


    當著麵,一眼就被傅爺爺看破。


    “那臭小子是不是欺負你了?”傅爺爺小胡須一抖一抖的,一副要替我出頭的模樣。


    “沒有的事。”


    我不想讓爺爺擔心,拉著他進門,“風這麽大,您沒吹得頭疼吧?”


    雖我替傅祁川遮掩,但爺爺看見傅祁川與傅衿安前後腳下車,還是沉了臉。


    不過二叔一家也在場,爺爺按捺著沒有發作。


    倒是我公公,看見傅衿安回來了很是開心。


    “祁川,聽說衿安去公司上班了?你一定要好好照顧她,才對得起你溫姨。”


    “……”


    這是在飯桌上,我可以當作沒聽見,認真吃自己的飯。


    傅祁川打量了一眼我的臉色,淡聲開口:“嗯,我有數。”


    “小阮,你也要和祁川一起,多照顧衿安才是。”


    我公公又點到我頭上,生怕公司裏誰會給傅衿安委屈受。


    我喝了口玉米汁,不溫不火道:“您放心,衿安姐現在是我的頂頭上司,還得她多照顧照顧我。”


    我這話一出,餐桌上神色各異。


    “南枝,我說過了,隻要你覺得不開心,總監的位置,我隨時可以讓給你。”傅衿安端的是大氣懂事的姿態。


    對比之下,我有幾分咄咄逼人了。


    爺爺把茶杯重重一放,明顯動了氣,言辭犀利,“讓?這本就是南枝的東西!你自己有幾斤幾兩不清楚,祁川這個傻小子敢報恩,你還真敢要!”


    “爺爺……”


    “別,這聲爺爺我老頭子擔不起。”


    聽二嬸說,傅爺爺從來沒有承認過傅衿安的身份。


    當年傅衿安的母親進門,他也是極力反對的。


    我公公硬著頭皮娶了。


    也因此,傅家的財產一直與我公公一分錢幹係都沒有,每年隻有五百萬生活費。


    別的,什麽都沒有。


    我公公連忙開口,“爸,她現在孤苦無依的,您何必……”


    “你給我住嘴!”爺爺怒聲斥責。


    以前我隻知道,傅老爺子不大喜歡傅衿安。


    但這是我印象中第一次讓她當眾下不來台。


    傅衿安臉色煞白,拎著包手足無措地起身,“是我今天不該過來,掃了大家的興。”


    話落,便哭著跑了出來。


    我公公給了傅祁川一個眼神,“還不去勸勸?她才剛離婚,真出什麽事,你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


    我忽然有一點理解,傅祁川為什麽那麽縱容傅衿安了。


    有一個人,成天耳提麵命地提醒你,你對不起另一個人。


    長期的道德綁架下來,誰能架得住。


    傅爺爺想要製止時,傅祁川已經追了出去。


    我望著他的背影,無聲地歎了口氣。


    過了好一會兒,那兩人依舊沒回來。


    身為傅祁川的妻子,哪怕是裝樣子,我也該起身,“爺爺,我出去看看祁川。”


    “嗯。”


    傅爺爺點頭,細心交代傭人,“夜晚涼,去給少夫人拿件外套。”


    我走出家門,見院子裏的邁巴赫還在原地,便準備去宅院外麵看看。


    剛踏出去,就聽見爭執的聲音傳來。


    “你到底想幹什麽?別告訴我,在車上說出那件事,真的是你心直口快!”


    傅祁川厲聲質問,咄咄逼人。


    這一麵,我隻在他工作時見過。


    傅衿安一改溫柔嫻靜的風格,又哭又鬧,梨花帶雨地看著傅祁川。


    “你怪我了是不是?可我就是嫉妒,我忍不住,我快嫉妒死了。”


    “傅衿安,她是我妻子,你有什麽立場嫉妒?”傅祁川冷笑,語氣又冷又硬。


    “對不起……”


    傅衿安哭得肩膀都在顫,“我已經離婚了。阿川,你明明知道,我是為你離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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