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利諾拉自會說話的那天開始,從來沒有說過要找媽媽,她沒有對任何人提過自己生來就不同常人之處。


    她有一種近乎是奇跡的記憶能力,記得出生以來的所有事。


    剛誕生於這個世界的她沒有認知,純白懵懂,她還不會睜眼,隻能靠著聲音和觸感去接觸這個世界。


    不遠處傳來尖銳的辱罵聲,新生兒過於敏感,被這突然傳來的噪音刺激的哭叫起來,直到一雙冰涼濕潤的手環抱住她。


    “我的寶貝。”


    輕柔舒緩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埃利諾拉聽不懂,閉著眼睛出於本能的輕微轉頭,躲進這個令她依賴的懷抱。


    那雙手溫柔顫抖的輕拍著她,優美溫柔的聲音吟唱著艱澀陌生的語調,明明就在她身邊,聲音卻遠的像是在天邊。


    輕拍的動作愈發艱澀無力,那個人抱著她虔誠堅定的說著什麽,如同在埃利諾拉的耳邊隔了一層膜,傳不到她的耳中。


    這個懷抱令埃利諾拉依賴,她待在這個安全溫暖的懷抱中昏昏欲睡。


    不可聽的禱告不知什麽時候停止了,沉睡的埃利諾拉被冰涼的觸感驚醒,一滴滴冰涼的水滴落到她的臉上,埃利諾拉睜不開眼睛,隻會小聲的嚶嚀。


    冰涼的手擦去她臉上的水,一個柔軟細膩的觸感長久落在她的額間。


    埃利諾拉被輕輕放下,隻能聽到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逐漸遠去。


    她不安的張開四肢,手臂抱在胸前,她的哭泣聲如哀鳴的雛鳥,她還想回到那個溫暖的懷抱。


    那個人踉蹌著跑向她,埃利諾拉的哭聲逐漸減弱,等著被重新抱到懷裏。


    忽然傳來一陣金屬扭曲的爆裂聲,這巨大的聲音驚的埃利諾拉放聲大哭,她的哭聲很快被淹沒在狂風呼嘯,枯枝斷裂和嘶吼哀嚎的聲音中。


    埃利諾拉哭的臉充血通紅,她動彈不得,隻能努力的睜開眼,嬰兒的視力太過微弱,明月高懸的夜晚她的眼前也是一片模糊。


    莫名的恐慌湧入全身,埃利諾拉看不清發生了什麽,隻能看到一團朦朧的影子。


    撕裂的布帛聲和骨骼碎裂的聲音清楚的傳到她的耳中,模糊的視線被蒙上水霧,她眼前的世界扭曲朦朧,眨眼後又恢複平靜。


    埃利諾拉的心髒停了幾瞬,她無助的哭泣,一張臉哭的通紅,抽噎的喘不上氣。


    陰森如煉獄般尖利刺耳的嚎叫很快隨著金屬扭曲的聲音消失,淒涼寂靜的廢墟中隻有埃利諾拉斷斷續續的哭聲。


    昏昏醒醒不知多少次,哭的累暈過去的埃利諾拉被一道沙啞絕望的呼喊聲驚醒,她的喉嚨已經發不出什麽聲音,隻能斷斷續續的“啊——啊——”叫著。


    埃利諾拉再次被一雙手抱起,卻不是那個輕柔溫暖的懷抱,她的眼前還是一片模糊,晃蕩的令她頭暈。


    這個人抖著手輕撫她的臉,埃利諾拉餓的咬住他的手指吮吸,急躁的抽噎著。


    她被抱在懷裏,餓的直哭。抱著她的人走的搖搖晃晃,哭的崩潰無助。


    一大一小疊聲哭泣,遊魂般逐漸遠去。


    埃利諾拉被照顧的實在不好,她總是呆在一個黑暗的房間裏,某一天忽然發現自己能看清了,她驚的咿咿呀呀的叫著,房間內卻隻有她一個人的聲音。


    她會抬手時總喜歡吸吮什麽東西,大多數時間隻會吸吮自己的手,餓了渴了就啊呀啊呀的叫,叫的久了就會有溫熱的奶送到她的嘴邊。


    有一天埃利諾拉醒來發現自己的視野抬高了,她抬著頭去找一直照顧她的人,昏暗的房間內她看不到其他會動的生物,她立刻“啊——啊——”的叫出聲。


    床尾的地板上抬起一個頭,高大清瘦的人影緩緩走到床前,埃利諾拉立刻高高的抬起頭,啊呀啊呀的盯著他看。


    男人沉默的沒出聲,埃利諾拉頭抬累了,趴在床上咬著手盯著他,不知道什麽時候睡著了。


    某天埃利諾拉迷迷糊糊的睜開眼,忽然感覺世界翻滾了一下,她驚的“啊——”一聲,冷靜下來後又朝旁邊使勁,成功的把自己翻過去。


    她立刻抬頭找著那個人,想了下發出啊呀啊呀的聲音。


    床尾的地板上傳來一陣叮呤咣啷的動靜,埃利諾拉興奮的朝那邊翻過去,累的一下下喘著氣。


    這對埃利諾拉來說是個大工程,她累的臉都紅了,才將將翻到床尾。


    她興奮的抬頭看著地上的人,“啊——啊——”的想叫他看自己翻身。


    男人一動未動,埃利諾拉想了一下,用力一翻,從床上墜落到男人懷裏。


    男人被砸的猛然彈起來,差點抓著這個小家夥丟出去。


    埃利諾拉興奮的攥緊他的衣服,咿咿呀呀的不知道在說些什麽。


    這樣的事情每天都會發生,埃利諾拉樂此不疲的翻下床落到他的懷裏。


    她長出牙齒後沒過多少天就可以坐起來了,埃利諾拉喝奶時經常坐的直直的,呲著一顆牙笑著跟他咿咿呀呀的說話。


    男人一直不搭理她,埃利諾拉就趁他睡著翻進他的懷裏,她從來沒有摔倒在地上過,男人總是黑著臉把她抱回床上。


    無聊時埃利諾拉學會了怎麽拍手,男人不理她她就坐直身體拍手,拍一下叫一聲,玩的嗬嗬直笑。


    等埃利諾拉自己學會爬行,她每天噌噌的在床上爬來爬去,爬累了就從床上翻到男人的懷裏睡覺,隻是醒來時她總是一個人在床上。


    房間裏永遠隻有埃利諾拉的聲音,她可以扶著床頭走時總是會摸來摸去,也想找一個和她一樣會發出聲音的東西。


    這天埃利諾拉餓的直哭,房間裏沒有傳來半點動靜,她一步一搖的走到床尾也看不到那個熟悉的身影。


    埃利諾拉晃晃悠悠的在床尾走著,想找男人在哪裏,一不小心被被子絆了一下,直直的從床尾摔下。


    地板上橫七豎八的堆滿了玻璃瓶,埃利諾拉不慎碰碎幾個,她哭著想要爬起來,手卻摁在了玻璃碎片裏。


    皮膚被劃破的刺痛令她扯著嗓子哭,她哭累了就小心翼翼的爬,紮在手心裏的玻璃碎片越陷越深,疼的她抱著手抹著眼淚小聲抽噎。


    埃利諾拉不敢再爬,她小心翼翼的扶著床站起來,滿地的玻璃瓶令她無從下腳。


    她抬腿時不小心碰倒幾個玻璃瓶,整個人被滑的跌在滿地的碎片裏。


    隻穿著薄薄一層衣服的埃利諾拉隻覺得哪裏都痛,她痛的掙紮,痛的亂爬,寂靜的房間隻有她自己製造出來的聲音,無人救她。


    男人提著一袋酒從外麵回來,他沉默的鎖上房門,下意識去看床上的小人有沒有醒。


    空蕩的大床上沒有身影,男人愣了一下,快步走到床尾,滿地的碎片和躺在上麵滿臉淚痕的埃利諾拉刺痛了他的眼睛。


    他無意識的鬆手,酒瓶叮叮咣咣的砸在地上,可埃利諾拉還是閉著眼睛,一動不動。


    他腿一軟險些跪在地上,跌跌撞撞的撲過去,不顧鋒利的碎片抖著手把她抱起來。


    埃利諾拉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看見熟悉的臉嘴一扁,哼哼嚶嚶的小聲抽噎著。


    他顫栗的看著埃利諾拉身上的血液,懊悔得狠狠抽著自己的臉。


    他不敢帶埃利諾拉去醫院,小心的把她哄睡,遮著臉帶回一個麻瓜醫生。


    麻瓜醫生被他挾持著不敢多看不敢多問,戰戰兢兢的為埃利諾拉取出碎片消毒包紮。


    男人把他帶到樓下用了一忘皆空,回到房間看著昏睡的小人忍不住落下淚來。


    埃利諾拉透過紗布的血刺痛了他的眼睛,不同於常人的金色血液明明白白的告訴他——


    這是流著西爾維婭血脈的孩子。


    是雷古勒斯和西爾維婭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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