晦氣!


    這是見到甄秦時,第一時間就浮現在方慧腦海中的詞語。她的心情不錯可以說很好,但看到甄秦,她就煩,沒由來的那種。


    “薛家姐夫,有什麽事嗎?”方慧耐著性子問人,不管心中如何腹誹,這麵上都不好顯現出來。


    “方家妹子,我……我想向你借點糧。”甄秦說這話時臉色漲紅,似是難為情。


    “借糧?”


    甄秦尷尬的點點頭,保證道:“小方妹子,你放心,下個月我一定還你。”


    “薛家姐夫,我若沒有記錯,幾天前,你和我們大夥可是一塊去的副食店,買了下個月供應糧的。”方慧眼中閃過一絲不快,毫不留情的揭穿說破。


    甄秦頓時語塞,臉上露出羞愧之色:“不瞞方家妹子你說,我們家人口多,我又沒啥本事,工資也就那麽一點。做為兒婿和父親,我怎能忍心讓家裏的孩子和長輩跟著我一起挨餓。”甄秦說的聲淚俱下,聽得人心生不忍。


    方慧可不是常人,嗤笑一聲,反諷道:“薛家姐夫,你不忍自家人挨餓,你就硬的下心看人受饑挨餓,這糧食可都是定量的,我借你糧,你家是圓滿了,那我呢?”


    “方家妹子,是我不對,是我不會說話,我就借一點,借一點。”甄秦忙做解釋著。


    這家借點,那家借點,一圈下來,可不就多了,好算計。


    “甄家姐夫,不是我方慧小氣,而是真的沒有餘糧,我有心相幫,卻無能為力。”方慧沉聲一歎,做出幫不上甄秦而沮喪的表情。


    “方家妹子,算哥求你了,你就勻個兩斤。不,一斤也行,救救哥一家。”


    方慧往旁邊退開,避過甄秦伸出想拽她衣袖的手。這話說的,雞皮疙瘩都掉一地。


    “薛家姐夫,你確實也挺不容易的。”可不容易啊!這是算準了明天就過年,各家都有糧,更是掐準了各家不願破壞這喜慶日子的心理,不得不咬牙借給甄秦。


    方慧猜的八九不離十,有好幾家確實借了糧。但這借糧的幾家,也是甄秦憑著往日相處,察言觀色篩選出來的。


    聽到方慧說這話,甄秦的眼睛一下子亮起來,這女人啊!還是要多求求,這不就願意鬆口了。


    “謝謝!方家妹子,你真是大好人,你的恩情,我們一家子都記在心裏,不敢忘記,小香小江小川她們三姐弟長大會孝順我一樣孝敬她方姨的。”


    喲!這麽快又打上主意了,還真想賴上來,她可不想繼續了。


    “薛家姐夫,我們都是住一個大院的鄰居,這價格我也不多要,就比時下常價多兩毛,你看可以嗎?”方慧嘴角掛起一抹淡淡的笑容,懶懶的靠著身後的屋門,靜看甄秦的臉色如調色盤來回不停的變化著。


    糧食不管在哪個年代都是珍貴的,尤其是如阿悠這般,既在太平盛世富足繁華的世界生活過,又經曆了貧瘠困難動蕩不安的年代,對這一方麵的感觸更有體會。


    自打在方慧身上醒來那刻起,每日雖不至於忍饑挨餓,但真的沒幾頓是真的吃飽的。


    今日但凡是其他人來借糧,她會有猶豫,也會有掙紮,但會借給對方。就是這薛家的,一粒米都不可能借。她可是知道的,薛家向大院裏的各家借糧次數可不少,但真正還了的有幾家,隻借不還,誰都不是傻子。


    甄秦氣得差點背過氣去,他難以置信的望著方慧,麵上更是一副傷心欲絕的神情,說話的聲音更是帶著哭腔。


    “方家妹子,你這是要把我逼上絕路啊!”


    方慧站直身體,抬眸看向甄秦,不慌不忙的開口:“薛家姐夫,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是你先找我家借糧的。不是我不給你這個麵子,實在是家中無餘糧,我有心無力啊!”


    甄秦被這森冷的眼神一掃,身體下意識一抖,抿唇不語。


    方慧停頓了一下,接言又道:“薛家姐夫你也清楚,現在這時候的糧食可比那金子還要珍貴。這樣吧!我再多勻半斤棒子麵賣給你,相信薛家姐夫能理解,現在家家戶戶也不容易,大家都是鄰居,我又怎能可能真的見死不救呢?”


    她可真是個大好人啊!都替甄秦考慮周全了,隻要錢而不要票。


    甄秦的臉色瞬間蒼白如紙,嘴唇哆哆嗦嗦的蠕動了半天,最後像一隻鬥敗的公雞,捂臉羞憤地逃回了中院。


    方慧站在原地輕歎一口氣,搖搖頭回了屋裏,辦法她給了,可人家不願意,她也沒辦法。牛不喝水總不能強按頭,這勉強來得的結果,怎會好。


    甄秦扶著牆大口喘著氣,心中滿是苦澀心酸,悲上心頭,淚止不住的落下。


    他恨,恨這世態炎涼恨這世道不公。甄秦心中是知曉的,沒有人有義務幫助他,他也知道那做法不光彩不地道,但她真的沒有辦法了。


    在這一刻,甄秦不僅記恨上了方慧,但一想到方慧那森冷的目光,甄秦心間直打顫,不敢再多想。


    甄秦更恨的還是躲在家中偷懶,什麽活也不幹,什麽事也不想的薛陳氏,若不是他死把著家中的銀錢不肯鬆口,他又何至於如此卑微的去求人,丟人不說。


    最可惡的還是那個天殺的,寧可看著孩子挨餓也不願拿錢出來,小香小江小川可都是他的親孫女親孫子,真該死。


    薛陳氏連連打了幾個噴嚏,拉長著臉,又開始各種抱怨。薛小香領著薛小江縮在薛小川身邊,不敢亂動。


    甄秦抹掉臉上的淚水,走到何芸屋前,再次敲響大門,雖然已經被拒一次,但他還想再試一次。


    何芸打開門,看著站在她屋前,嘴唇被凍得青紫的甄秦,往旁邊退了一步,讓人進屋。


    “小何,你能再幫幫我嗎?我可以花錢跟你買的。”


    方慧若是在場,不得不說一句。


    嗬!男人。


    何芸眼底帶起一抹悲涼,坐回四方桌旁,半玩笑半認真道:“甄哥,我的想要是什麽?你知道的。”


    甄秦的身體一抖,眼淚蓄滿眼眶,要掉不掉,要哭不哭的模樣,讓何芸心肝一顫,太要命了。


    “我,我……”甄秦回答不出,何芸的提議他是心動的,但真的讓他與薛家與三個孩子劃清界限,他做不到。


    “甄哥,時間我給過你,你還有半個下午的時間,想好了再來找我。”何芸撇過頭,不願去看他,她怕自己再多看兩眼又心軟了。


    甄秦神情木然的站起身來,腳步踉蹌的離開了何家,為什麽一個個的都要逼他。


    何芸站在窗邊,望著走進薛家的甄秦。在初見甄秦的第一眼,她就生出了別樣的心思,午夜夢回間魂牽夢縈,思之如狂。


    自從得知薛蓮出車意外離世的消息後,她一邊擔憂甄秦陷入悲痛之中,另一邊心中暗自升起一絲竊喜。


    何芸唾棄自己心思不純的同時,又忍不住浮想聯翩。她知道這念頭多少有些可恥,但那是她內心最真實的想法,她無可否認。


    在過去的大半年時間裏,她曾多次幫助過薛家,無論是明麵上還是暗地裏。然而,始終未能得到一個確切的答複,這種不確定的感覺讓她心緒難寧,又滋生出不甘。


    薛蓮剛去世不久,她便迫不及待地找上門去,這做法確實不太道德,有趁人之危的嫌疑。但她等不及了,也不想多等,她也不想一直壓抑自己的心思。


    何芸並不傻,隻是有時候反應慢一拍,看著有些呆。她知道隻有付出才有回報,她所行皆有求,不可能一味付出不求回報。


    她需要甄秦的一個答複,一個明確的答複。


    何芸坐在屋裏等啊等,最終,等到甄秦又一次敲開屋門。


    看到甄秦的刹那,何芸是激動的,以為自己的念想得到回複。但甄秦的話如一盆冷水澆下,更澆滅了何芸滾燙的心。


    甄秦希望何芸能再給一些時間,他想為薛蓮守滿三年,將孩子拉扯大一些,然後再與何芸成婚,共同生活。


    滾燙的熱淚自何芸眼角墜下,都結束了。


    最後,何芸還是給甄秦拿了五斤棒子麵,就當全了這些年的自己。


    再沒以後,到此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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