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瞬間的耳鳴。


    她強斂心神。


    是宴墨白吧。


    否則,她想不到會是誰。


    皇後不認識她,召她入宮,肯定也是被人利用。


    也不可能是康王。


    若康王知道是她,隻會秘密見她,不會在這樣大庭廣眾之下。


    其餘,還有誰呢?


    還有誰知道她呢?


    沒了。


    所以,又是宴墨白的一場試探吧。


    昨日試探未果,並未完全打消對她的懷疑,今日又來一場更狠、更直接的。


    讓她在猝不及防的情況下,跟康王碰上,然後看她反應,看康王反應,來判斷她到底是康王的人,還是康王要殺的人,是嗎?


    垂眸,她彎了彎唇。


    再抬眼,她拾步上前,目不斜視,不看兩邊賓客,不看宴墨白,也不看康王,隨便他們現在什麽反應,什麽表情。


    她屈膝跪地,將裝胭脂的包袱放在邊上,對著前方帝後行叩拜大禮。


    “拜見皇上、皇後娘娘,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皇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皇後含笑跟昭慶帝解釋:“朝花胭脂鋪的胭脂已是京城一絕,臣妾讓大娘子送幾盒過來,給覓羅公主帶回去做禮物。”


    昭慶帝點點頭,揚袖示意寧淼起來:“平身吧。”


    “謝皇上,謝皇後娘娘。”


    寧淼拾起包袱起來,皇後身邊的嬤嬤過來接了包袱。


    寧淼又適時告退。


    帝後也沒阻止,畢竟正在宮宴。


    寧淼低垂眉眼退出未央宮。


    她不知道,在她出現的時候,有兩人手中杯盞的茶水都灑了。


    一人是康王李立,一人是宴墨白。


    兩人都十分驚訝意外。


    在康王眼裏,寧淼已經死了,他最得力的那個謀士‘水’已經死了。


    死在替他假扮刺客博功的任務中,墜崖而亡。


    他父皇的一眾暗衛親眼所見,親眼看到她與馬墜入萬丈懸崖。


    那樣的懸崖,墜下去必死無疑。


    可她為何又突然出現在這裏?活生生的出現在這裏?


    雖然她戴著麵紗,掩著口鼻,雖然她膚白眸黑,眉如黛、睫如扇,與他認識的那個皮黑眉粗的寧淼很不一樣。


    但他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她。


    是她。


    眼睛是同一個人,身形是同一人,形態是同一人。


    聲音亦是同一人。


    既然她活著,為何不回康王府?


    皇後方才說,朝花胭脂鋪,大娘子......


    如果他沒記錯,朝花胭脂鋪是永昌侯府的產業,大娘子?


    她是永昌侯府的大娘子?


    康王瞳孔一斂,震然看向坐在斜對麵的宴墨白。


    宴墨白也正眸色深幽朝他看過來。


    兩人四目相對。


    誰都沒有別開。


    就這樣定定相凝。


    兩人眼中都冷冽一片、暗流湧動。


    兩人似是都試圖從對方的眼裏看出點什麽,又毫不掩飾對對方的敵意。


    最終,宴墨白先轉過視線,他側首低聲吩咐身後的赤風:“護送她回府。”


    赤風自然知道他說的誰,頷首領命,悄然離開。


    宴墨白薄唇抿起,微微眯眸。


    聽皇後方才的意思,寧淼突然出現在宮宴上,是她召見的。


    可不知為何,他就是生出一種這是一場蓄意的感覺?


    按照寧淼的聰明,不可能想不到出現在宮宴上,會遇上康王。


    她對康王如此避之不及,就算是皇後的旨意,也一定會想辦法推脫。


    她的謀略和心機,是能辦到的。


    然而,她還是出現在了這裏,他不得不懷疑,她是被人設計。


    被誰呢?


    不可能是康王。


    康王隻會暗殺她,不會設計在這樣的場合。


    退一萬步說,就算她是康王的人,康王也隻會是密會她,也不會在這樣的場合。


    皇後......


    他微微眯著眸子,看向前方淺笑吟吟、雍容華貴的女人。


    皇後被人利用?


    這廂,寧淼走出未央宮,陽光直咧咧照射過來,她眼睛一痛,不自覺地眯起。


    明明已經是春末夏初了,明明天氣那麽暖和,明明太陽那麽大,她卻隻感覺到冷風直往心口灌,通體發涼。


    未央宮是專門用來舉辦宮宴的地方,地理位置特別好,視野開闊,能望見很遠。


    她看到宮人們忙忙碌碌。


    她看到不遠處兩個太監扶著一名宮女,腳步匆匆。


    怔怔收回視線,她抬腳走下未央宮門口的台階,忽然意識過來什麽,又抬眼朝那太監宮女三人看過去。


    不是扶,而是挾持。


    對,是兩個太監鉗製著這名宮女,看起來像扶著而已。


    宮女似是也看到了她,被‘扶’著前行中,一直看著她,直到走出老遠,還扭頭看她。


    寧淼覺得那宮女她見過,有幾分熟悉。


    她一邊下台階,一邊腦中搜索對方是誰,身後忽然有人喚她:“大娘子。”


    寧淼回頭。


    是赤風。


    赤風快步前來:“大人讓我護送大娘子回府。”


    護送?


    寧淼怔怔彎唇。


    所以,現在是試探出了結果,知道她不是康王的人,而是康王要殺的人了?


    擔心康王對她不利,故派赤風前來護送?


    原來,他知道這樣試探帶來的後果啊!


    所以,宴墨白,你明知道讓我暴露在康王麵前,會讓我從此以後陷入險境,從此以後都要麵臨康王的追殺,你還是選擇了這樣的試探,是嗎?


    她朝赤風點點頭:“有勞。”


    可,護送得了一時,又豈能護送一世?


    兩人一前一後拾階而下。


    ——


    未央宮裏,宮宴繼續。


    帝後都心情大好。


    一人是因為大理寺挖出了工部盤踞多年的大蛀蟲,一人是因為今日是她的壽辰,眾人同賀。


    昭慶帝一直跟場下攀談,不時跟這位皇子說上幾句,又問那位大臣幾句。


    宴墨白本就受昭慶帝賞識,又剛剛立下大功,昭慶帝自是不會冷落,不時說到他頭上。


    宴墨白麵色平靜、如常般回應著,隻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思早已不在此地。


    同樣心不在焉的,還有康王李立。


    他在想著寧淼之所以會成為宴墨白嫂子的種種可能。


    種種可能的最後,無非就是兩種情況。


    一種,她背叛了他,成了宴墨白的人。


    另一種,她沒有背叛,隻是打入敵人內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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