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墨白眸光映著燭火,薄唇微抿,根本沒心思回答她的問題。


    或者說,根本沒聽到她問了什麽。


    怔怔轉眸,他緩緩環顧房內。


    房內一切擺設都未變。


    似是什麽都沒變,又好像什麽都變了。


    她為何離開?


    其實離開,他是理解的。


    隻是為何要不辭而別?甚至要騙他讓他以為她死了,這般決絕地離開,為何?


    他不理解。


    視線落在房中的梳妝台上。


    他拾步走過去,抽開梳妝台的抽屜。


    她醉酒那夜,他打開這個抽屜看她說的那根銀繩的時候,看到抽屜裏有個錢匣子。


    此時,錢匣子還在。


    他打開。


    裏麵一疊銀票靜陳。


    所以,她的離開並非蓄謀已久,而是臨時決定?


    否則,銀票又不占地方,她肯定會揣在身上,不至於不帶。


    “二公子......”


    春蘭想起今日寧淼進宮前跟她交代的事,覺得還是有必要跟他稟報一下。


    宴墨白沒理她,恍若未聞,視線在梳妝台的抽屜裏搜尋,想要找到關於寧淼的任何蛛絲馬跡。


    春蘭兀自繼續。


    “早上,皇後娘娘身邊的公公來芳菲苑傳皇後娘娘口諭,讓大娘子送幾盒胭脂去宮裏。”


    “大娘子離開前,私下交代奴婢,讓奴婢去拂雪苑告知二公子此事。”


    聽到這裏,宴墨白眸光一頓,終是有了一些反應。


    他回頭,聽春蘭繼續。


    “還說,如果二公子不在拂雪苑,讓奴婢就去大理寺將此事告知二公子。”


    “隻是,奴婢去拂雪苑沒見到二公子,去大理寺也未見到二公子,大理寺的人說,二公子也去宮裏了。”


    “奴婢隻能作罷,想著你們都在宮裏,應該能遇上。”


    宴墨白沒做聲,微微眯眸,眸中寒芒乍現。


    所以,寧淼進宮,確實是被人設計的。


    原本在看到她突然出現在未央宮,出現在康王麵前的那一刻,他就覺得這是一場蓄謀。


    可後來,出了海棠宮的那件事,他又覺得,這可能是她自己安排的。


    可能是她發現了鈴鐺被康王帶進了宮裏,然後自己想方設法促成了自己進宮,為了去除掉鈴鐺。


    如今看來不是。


    她就是被人設計進宮出現在康王麵前的。


    後麵海棠宮的那件事,是她臨時起意的。


    或許是在宮裏聽到了鈴鐺在海棠宮的消息,亦或是看到了鈴鐺被帶去海棠宮,於是臨時起意,將赤風點暈。


    既然是臨時起意去殺了鈴鐺,那她的離開就也是臨時起意的。


    為何?


    為何進宮前意識到可能有危險,還讓春蘭去告知他,把他當可信任可依賴之人,為何進宮後就突然決定詐死離開他?


    是什麽讓她突然有了這麽大的轉變?讓她突然變得如此決絕?


    他想了想,進宮後他並沒有對她做什麽,話都沒跟她講上一句,隻有一種可能。


    她覺得皇後召她進宮,是他的安排。


    她覺得是他在故意試探她,故意讓她暴露在康王麵前。


    是了。


    聰明如她,或許昨日在大理寺,他讓她自己去抽屜裏拿發簪,故意讓她看到夜裏圍捕仝三和黃承德的行動計劃,她也已猜到是他的試探。


    不是或許。


    是一定猜到了。


    昨夜赤風說:芳菲苑很早就熄了燈、睡下了。


    “昨夜你家大娘子她......”他開口問春蘭。


    一出聲自己怔了怔,為自己沙啞的聲音,他輕“咳”了下清清嗓子:“有沒有什麽異常?”


    “她說有些不舒服,晚膳也沒吃,就沐浴睡了。”春蘭回道。


    宴墨白眼波微顫。


    果然。


    她在大理寺的時候,精神頭那麽好,哪裏像是身體有恙的樣子?


    不舒服,是心裏不舒服吧?


    因為發現他在試探她。


    他記得,他提壺回到署房,她還將發簪戴到了自己頭上,一臉璀璨笑意地問他:好看嗎?


    他說:適配。


    她嗔了他一眼,說:好看二字燙嘴嗎?


    如今想來,她當時的笑和嗔,掩蓋的是她的難過吧。


    然後今日又誤會他將她試探到了康王麵前,徹底對他失望。


    所以,用了最決絕的方式替他解決了鈴鐺,向他證明自己不是康王的人,也用這決絕的方式,徹底離開了他。


    宴墨白身子微微一晃,他伸手扶住梳妝台的邊緣,然後緩緩在梳妝凳上坐下來。


    春蘭一直緊張地站在房中,心裏既擔心著寧淼,又懼怕著麵前的這個男人,不知他意欲何為。


    尤其是看他的樣子,問他問題,他不答,反過來時不時冒出一個問題來問她,又一臉駭人的表情。


    宴墨白瞥見桌上擺著一件女子衣裙,眸光微斂。


    那是寧淼的衣裙,她穿過。


    為何在桌上?


    他抬手,指了指那裏,看向春蘭。


    春蘭反應過來,連忙回道:“這件衣裙是大娘子的,因為袖邊被大娘子剪去了一片,廢掉了,大娘子讓奴婢丟掉,奴婢見還是新的,其他地方也好好的,就沒丟,找了一塊顏色相近的布料,準備將其補起來。”


    方才,她就是一邊在修補這個,一邊在等她的大娘子。


    剪去一片?


    宴墨白瞳色微深。


    他伸手。


    春蘭見狀,連忙去到桌邊拿起那件衣裙,上前雙手呈給他。


    宴墨白接過,看了看被剪掉一截的那隻袖邊。


    如果他沒記錯,這件衣裙是她自江南回來,提著襪底酥徑直衝進他書房那日穿的。


    那日......


    拿著衣裙的手五指一蜷。


    那日他給她倒了一杯碧螺春,在碧螺春裏下了一粒塵斃,在她要喝的時候,他又緊急阻止了她。


    當時,因為太過情急,打翻了她手中的杯盞。


    茶水撒潑到她的衣袖上。


    所以......


    他瞳孔再次一斂。


    所以,她將被淋到茶水的這截袖邊剪了下來,拿去驗過毒?


    她知道他給她下過毒,還是塵斃這種劇毒?


    她知道他想殺她?


    緊緊攥住手裏衣裙的布料,他呼吸變得有些不暢起來。


    閉上眼睛,他努力去回憶那之後的事。


    之後便是去寧王府赴宴。


    他在宴席上答應與袁紫煙的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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