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鴿子放到一旁的桌上,宴墨白麻利地取出小竹筒裏的卷狀字條。


    展開。


    白紙黑字入眼,他瞳孔一斂。


    寧淼也顧不上去擦身子,一直看著他:“是赤侍衛藍侍衛發過來的吧?”


    “嗯,赤風發的。”


    “何事?”


    “說寧王妃夜裏在念初梨園看戲,雅間的橫梁突然斷了,雅間坍塌,寧王妃歿了。”


    寧淼震驚。


    寧王妃被砸死了?


    眼前浮現出袁蘭笑語晏晏的臉。


    這也太突然了。


    “是人為,還是意外?”寧淼問。


    宴墨白收起字條:“初步認為是意外,說是那根橫梁已被白蟻蛀空。”


    寧淼抿唇。


    宴墨白來到榻邊,將她攏在身上的被褥拉了拉,更緊地裹住她,然後傾身吻了吻她的唇角。


    “我要下山去了。”


    寧淼點點頭。


    她知道,以他跟寧王的關係,出了這麽大的事情,應該第一時間到。


    而且,寧王妃不是普通人,不管是不是意外,大理寺也一定會介入調查。


    宴墨白深目看了看她,直起身,來到桌邊拿起桌上的人皮麵具,快速貼戴在臉上,便疾步出了廂房。


    房門被關上,腳步聲離開,深山的夜又恢複一片寂靜。


    寧淼攏著被子坐在榻上,怔怔失神。


    ——


    宴墨白打馬回到京城,已是半上午了。


    先去了一隱蔽之所,換回自己的裝扮,然後便打馬直奔出事現場念初梨園。


    梨園已經停業,不少人在收拾清理坍塌的現場。


    他找主事的了解了一下情況,得知宋霄已帶大理寺的人來現場勘察過。


    那根斷掉的被白蟻所蛀的橫梁也已被帶去大理寺。


    當時雅間裏,就隻有寧王妃和其貼身婢女含香,寧王妃因被砸中腦袋,當場斃命,含香被坍塌的磚石所壓,人也重傷。


    宴墨白又去現場查看了一番。


    並未有何發現。


    他便回了大理寺。


    宋霄將所查情況詳盡地跟他匯報了一遍。


    包括他們的驗屍情況、現場勘察情況、對含香的盤問情況,以及對當時在場其他人的調查情況。


    “所以,確實是場意外?”宴墨白問。


    宋霄點頭:“確實是意外。”


    宴墨白去了寧王府。


    寧王府裏已經一片白縞,設起了靈堂。


    在靈堂裏,他看到了寧王。


    寧王失魂落魄地跪坐在寧王妃的棺木旁邊,頭倚靠著棺木,蓬頭垢麵、麵容憔悴、雙目通紅,衣袍上全是灰塵髒汙。


    聽宋霄說,出事後,得知消息的寧王很快就去了梨園,然後跟個瘋子一樣隨大家一起在坍塌的磚石裏扒找寧王妃,看到寧王妃的屍體,寧王抱在懷裏哭得很傷心。


    宴墨白微微抿了唇,上前,對著棺木行了吊唁之禮,然後來到寧王跟前。


    “殿下。”


    寧王怔怔抬眸,紅著眼睛看向他。


    似是好一會兒才認出他來。


    啞聲開口:“你來了。”


    “昨日有點公務外出了,一早回來便聽到了這個噩耗,臣已跟宋少卿了解情況,說是一場意外。”宴墨白看著他道。


    寧王的眼淚當即就流了出來,沒做聲。


    宴墨白抿唇:“天妒紅顏,請殿下節哀。”


    寧王的紅著眼睛搖搖頭:“太突然了,本王接受不了......”


    “本王一直以為日子還長,誰知道......本王跟她甚至連一兒半女都沒有......”


    宴墨白看著他。


    沉默了一會兒,伸手去扶他:“殿下,地上涼。”


    寧王推開他的手:“沒事。”


    見他執意,宴墨白也沒強求。


    陸續有人過來吊唁,宴墨白便離開了靈堂。


    他去見了寧王妃的婢女含香,含香躺在榻上,多處受傷。


    房間裏,藥味很重,燃著熏香似是為了驅味。


    所問結果,跟宋霄跟他說的差不多。


    寧王妃去念初梨園聽戲,是臨時起意的,所坐的那間雅間,也是去了梨園後臨時選的,沒有人為可能。


    ——


    宴墨白回到侯府,赤風和藍影也跟他稟報了此事的一些情況。


    昨夜得知消息後,他們兩人也去了現場。


    所見情況跟宋霄說的基本一樣。


    宴墨白沒做聲,讓兩人準備沐浴的水。


    坐在浴桶裏,渾身被熱水包裹,宴墨白將頭靠在桶沿上,微微闔起雙目。


    他想起小時候的一些事。


    他想起他被他母親賣去鬥犬場時,他試圖逃跑,被鬥犬場的人打得隻剩一口氣時的情景。


    他想起他跟寧王的第一次見麵。


    他正在跟幾隻惡犬搏鬥,渾身是傷、精疲力盡,幾隻惡犬聞到他身上的血腥味卻更躁狂、戰鬥力大增。


    就在他以為自己要死在這幾隻惡犬嘴下時,寧王出現了。


    寧王的侍衛射出多枚飛鏢,幾隻朝他撲咬過來的惡犬皆當場斃命。


    寧王站在觀賞台上,小小身子,氣場不小,指著他,大聲開口:“他多少錢,本皇子要贖他!”


    那一刻,他覺得那道稚氣未脫的聲音,是這世上最好聽的天籟。


    那年,他五歲,寧王七歲。


    ——


    五日後,寧王妃出殯。


    寧王給了她最高規格的風光大葬。


    葬禮上,宴墨白看到了從邊關趕回來的袁家兄妹,各個都風塵仆仆、麵容憔悴。


    葬禮結束後,宴墨白回府,遭人半路攔車。


    是袁紫煙。


    “想請宴大人喝杯茶,不知大人可否賞臉?”袁紫煙立於馬車外,不卑不亢。


    宴墨白知道她是為何而來,默了默,下了馬車。


    兩人去了邊上的一間茶樓。


    茶香嫋嫋,兩人麵對而坐。


    袁紫煙執杯喝了一口茶,看向宴墨白。


    “那時,我幫大人在寧娘子麵前做戲,應下姐姐姐夫對我們二人的撮合,我說大人欠我一個人情,不知大人可還記得?”


    宴墨白頷首:“自是記得。”


    “如今,我想讓大人還了這人情。”袁紫煙道。


    宴墨白眼波微斂,垂眸喝茶:“不知袁姑娘有何吩咐?”


    “請大人跟我說實話,我姐姐到底是怎麽死的?”袁紫煙問。


    宴墨白執杯的手微頓。


    他抬眸:“你懷疑寧王妃的死另有隱情?”


    “沒有,我隻是想知道是不是真的是意外,我信大人,想聽大人親口告訴我。”袁紫煙凝目望進他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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