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憑趙半仙怎麽胡謅,孫秀娟腦子像炸了一樣,再也聽不進去了,“呼”地站了起來,離開了趙半仙家。七個競爭對手在拉選票上,如同“小偷見了賊,誰也不說誰”,一個個心照不宣地開展“地下活動”。


    一


    自從項明春進入縣政府以後,準確的稱呼應該是“項縣助”,但沒有人這麽叫,大家都叫他“項縣長”,也有人因為郗縣長封他了個“不管部”,戲稱他是“項部長”。還有人把人大、政協的領導排開,按照縣委政府官員的總數,稱他是“二十把手”的,這是因為從縣委共十一個常委,到縣政府八個非常委副縣長,排到他這個縣長助理,正好是第二十位領導幹部。


    人們這麽排名次,實際上來源於社會上早就流傳的看法。縣電視台播放本縣新聞時,一開始群眾搞不清楚到底有多少個縣長,後來漸漸地知道了,原來“站著一長串,坐著一大片”,竟然有那麽多的正副縣長!有好事人算了算,僅僅縣委、政府這兩套人馬,演一出“千手觀音”,人物就足夠用了。有人憤憤地說,報紙上整天講“小政府,大服務”,現在是“肥政府,大管家”,這麽多的領導,幾乎包攬了縣直經濟部門的所有事務,婆婆多得不得了,媳婦作不盡的難。


    縣委“減副”後,不僅李靜嫻馬上意識到副縣長們也到了該削減的時候,而且多數幹部也都意識到了這一點。尤其是這一次鄉鎮機構改革,裁減了一批副鄉鎮長,大家傳說,這把火遲早要燒到副縣長們頭上。春江水暖鴨先知,當然是副縣長們最關切自己的前程,開始有了思想準備。可正式方案出台之前,誰也摸不透上級的意圖,都在觀望等待這一時刻的到來。


    縣委班子穩定下來以後,政府班子調整在即。不懂得黨政部門人事安排操作方法的人,總以為隻有在召開黨代會和人代會後,才產生新一屆的縣委、人大、政府班子,其實是不正確的,上級總是在召開“兩代會”的前半年時間,就開始走馬換將,按照人事調整的意圖,逐步讓所有的幹部提前到崗到位。到了召開“兩代會”的時候,已經萬事俱備了。“兩代會”的作用不過是例行選舉程序,體現一下黨心和民意罷了。


    項明春妻子孫秀娟也是關注這一動向的熱心人之一,她在單位裏聽到了人們對這件事情的議論之後,心裏真如同貓抓一樣難受,自己老公好不容易才熬了個縣長助理,說不定說沒有就沒有了,想問一下項明春,怕責怪又不敢問。在家裏燒香時,想問問過路神仙們,這些神仙不知道死到哪裏去了,連夢都不托一個。孫秀娟想,與其在家裏急死,還不如找趙半仙算上一卦,解解心焦。


    打定主意,孫秀娟又去了錢家莊。孫秀娟趕到村外的時候,見到路上停了一輛小轎車,前後車牌號被司機用報紙遮著,但有一個人站在一棵樹下,好像是等什麽。孫秀娟遠遠看出那是縣政府的一個司機,估計是一個副縣長來到了這個村裏。孫秀娟想,縣長來到鄉下,是光明正大的事情,為什麽把車牌掩蓋起來?有點令人費解。但她無心思考這些,下意識地繞了過去,沒有敢讓司機看見她。


    趙半仙的房舍已經不是當年那套瓦房四合院了,而是架起了三層氣派的樓房。孫秀娟把電動自行車停在大門外,推開門進去,見院子裏有兩個上了年紀的老婦女,坐在小椅子上,都是一臉焦急的模樣。


    孫秀娟看到趙半仙坐在桌子後邊,桌子前邊背對著大門有一條漢子。孫秀娟不熟悉這個背影,估計這個人也不會認識她,膽子壯了一些,一步跨進了門。


    趙半仙抬起頭來,看了看孫秀娟說:“請這位女士先到外邊等候,我正在給這個先生看。”孫秀娟隻得退出門外,好奇心重,忍不住立在門邊,聽裏邊的對話。


    趙半仙說:“從八字上看,先生的前程不會有大礙,雖然有小人作祟,但不至於傷及骨肉。你再隨意給我寫一個字,讓我測算一下。”


    那人略加遲疑,順手在紙上對趙半仙寫了一個什麽字。趙半仙開始琢磨,然後開始批說道:“你寫的這個‘順’字,寓意不錯。‘川’為溪,為水,為眾,水可載舟,亦可覆舟,但小河之水,沒有那麽大能量,不至於翻船。但防小人之口甚於防川,洪水到來,也不是鬧著玩的。所以,你處事要沉著冷靜,謹慎從事。近期內,不該做的那些有傷風化類的事情,千萬打住,以免造成公眾輿論。右邊的這個‘頁’字,顯然與紙張有關,估計是選票一類。你又需要借助‘川’力,聚沙成塔。統盤看來,川、頁相連,你應該是遂順的,不必過於憂慮。”


    那人說:“謝謝先生指教。”說罷,掏出幾張百元大票子,遞給了趙半仙。趙半仙說:“本來不該收這份饋贈,但先生既然有心情,我就笑納了。”


    那人說:“大師撥開了我心中的雲霧,我謝你還來不及呢。這是一點小意思,不成敬意。如果真是如同大師所言,定有重謝。今後,用得著大師的日子多著呢。”


    趙半仙說:“我生平不好結交權貴,但與先生相處,也有數次交往了,很佩服您的為人處世。我再贈您一條護身符,也可以說是‘護官符’吧,先生要經常佩戴在身上,保您平安,步步高升。”說罷,從抽屜裏拿出一條黃絹布,上麵用紅朱砂畫了一些類似韓國文字那樣花裏胡哨的符咒,交給了那人,讓他放在貼身的上衣口袋裏。那人再次表示了感謝,按照趙半仙的要求,塞進了懷裏。


    那人走出門來,孫秀娟急忙把臉對著牆壁,唯恐認出她來。其實,孫秀娟大可不必這麽緊張,那人把西服的領口翻上來,遮住了半個臉,目不斜視,快步走到了大門以外。


    孫秀娟估計這個人八成是副縣長唐國發。趙半仙測字時說的話,孫秀娟聽得一清二楚。她隱隱約約聽說唐國發在工業局有個相好,也有人說,唐國發包養了一個美容美發店裏的小姐。孫秀娟想,經趙半仙這麽一指點,唐國發肯定要收斂一陣子了。


    唐國發一走,兩個老婦女趕緊走了過來,孫秀娟覺得還是晚進去一點好,就自覺地讓她們兩個人進去了,自己坐在院子裏的小椅子上靜靜等待。她想,想不到趙半仙還會測字,自己這次替老公算卦,不再報那個生辰八字了,也用一個字讓他測測。可是,到底測什麽字呢?孫秀娟想了半天,也不知道寫什麽字比較吉利。


    那兩個老婦女是一道來的,等她們一走,孫秀娟急忙走進了屋裏。


    趙半仙說:“請問女士來看什麽的?”


    孫秀娟遲疑了一下,不想說是問丈夫前程的,就說:“問一個男人的情況吧。”


    趙半仙看看孫秀娟的神色,覺得這種徐娘半老、風韻猶存的女人不問丈夫,倒問一個男人,八成是了解情人的情況的,於是說:“你有他的生辰八字沒有?”


    孫秀娟臉紅了一下說:“我在外邊聽大師測字測得很好,我也說一個字,讓你測測吧。”


    趙半仙說:“那隻是一種補充辦法,你既然想測字,就寫一個字吧。”


    孫秀娟猛然想到自己名字裏的那個“娟”字,急中生智,順手寫了個“肙”字。


    趙半仙看了看這個字,批講起來:“你寫的這個字,隻是一個半邊字。配一個偏旁才成字,常用的有‘絹’字和‘娟’字。加上絲旁,可以是手帕之類,作為禮物,是為定情之用;加上女旁,是個娟字,但女旁隱含不見,說明這個男人一定有外遇。”


    說到這裏,孫秀娟心裏“咯噔”一下,神色大變。趙半仙一看,馬上明白自己的胡謅,可能是吃錯了藥,急忙改口說:“女士,你不要心急。這隻是一種推測,另外還有一種推測,你這個字,口在上,說明此人口碑甚好,是一個公眾人物,領導階層,並且善於講話,作報告。月在下,說明月內有異動,大家都在誇他,很有可能獲得不少選票。你這個字幸虧寫的不是‘員’字,要不然少一個提手旁,就有損無益了……”


    任憑趙半仙怎麽胡謅,孫秀娟腦子像炸了一樣,再也聽不進去了,“呼”地站了起來,強壓怒火,掏出了早已準備好的五十元錢丟在桌子上,二話不說,離開了趙半仙家。


    一路上,孫秀娟幾次差點撞上了拖拉機和汽車,心中隻有一個念頭,回家一定要和這個沒良心的項明春算賬!


    二


    孫秀娟跟項明春算的糊塗賬,當然是不了了之。項明春知道自己多年前曾經與鄔慶雲熱烈地相愛過,但最終銀漢相隔,沒有鵲橋可以相聚。這一切,孫秀娟一直被蒙在鼓裏,而且她還與鄔慶雲很投緣。鄔慶雲走後,孫秀娟偶爾還提起她來。每次提起,都讓項明春一陣心跳。她肯定料想不到自己有這一段風流佳話,不會為鄔慶雲吃幹醋。況且這幾年,自己除了與周誌茹交往比較密切,沒有對其他女人產生過特殊的好感。即使是與周誌茹親密,也不過是說話合得來,使到了縣政府再也沒有講話機會的項明春,有了展示才情的機會。男女之間,言談過密,有可能產生一些微妙的情愫,但項明春從來沒有往這方麵想,估計周誌茹更不會往這上麵想。兩個人就像延伸遠方的平行鐵軌,隻有相近,沒有相交。說人家周誌茹是“脫黨”幹部,純屬汙蔑,周誌茹的操守其實是很嚴謹的。


    所以,任憑孫秀娟怎麽審問,項明春一概坦蕩地予以否認。孫秀娟抓不到什麽“手帕”之類的實質性毛病,哭罷鬧罷,一切恢複正常,隻是在心理上動搖了自己的地位,對項明春做多大的官不那麽關心了。還暗自慶幸,幸虧項明春不過是一個縣長助理,要是像徐立身或者唐國發,或者當了更大的官,風流起來,自己就更慘了。呸,當官有什麽好?都是些滿口仁義道德,一肚子男盜女娼的家夥。於是,孫秀娟由大氣變小氣,小氣變沒氣,氣也不解決問題,還得過柴米油鹽醬醋茶的日子不是?於是,燒香更勤了,但不再讓神仙保佑項明春早日升官了,而是祈求項明春潔身自好,給自己和女兒一個完整的家。


    終於,政府官員調整的政策出台了。按照憲法規定,一個百萬人口的大縣,隻保留一正四副的體製。上邊要求,原來的常務副縣長是必保的。另外加上一個非黨副縣長,也是必須選上的,隻是不占這四副的職數,實際上是一正五副。這樣一來,杜思寶和周誌茹吃了“定心丸”,沒有參與競爭的必要了。此外,掛職的司徒亞夫,與項明春這個縣長助理一樣,屬於任命的性質,都不必參加選舉。


    其餘的人,戴敬燁、葉兆楠、唐國發、艾朋慶、王彪、餘樂萌、劉鎏這七名副縣長,隻能從中保留三個副縣長。七分之三啊,其餘四個人都不可能繼續坐在副縣長的寶座上了。何去何從,讓這七個人一下子陷入了迷惘之中。迷惘之餘,繼續保持了過去團結和諧的局麵,相互之間,卻在暗地裏,立刻展開了相撲、角逐、爭鬥、廝殺。也許你會想,誰不知道中國的官員能升不能降?最終都會另行安排的。但你不能不想,副縣長們沒有一個甘願退下來,到新的崗位上任職的。且不說不知道將來的安排是不是符合自己心願,就說這一旦落選了,麵子上也過不去。


    縣長郗應鬆成了隔岸觀火者,他不會也不能參與操縱部下們的競爭。政府的官員,縣長並沒有決定權,隻有使用權。況且在這種情況下,用誰不用誰都是毛病,對哪一個隨意表態,都會投鼠忌器,難免為今後的工作設置障礙。


    郗應鬆在縣長辦公會上,明確告訴大家,千萬不要指望他會為某一個同誌說話。你們都是好同誌,都是難得的將才。在體製改革中,我不能要求你們能上能下,保持一個共產黨人應有的良好品質,但請大家一定要聽從黨的選擇、人民的選擇、曆史的選擇。


    七個競爭對手,沒有人對他的套話在意,隻知道郗應鬆不過是個沒有開過光的泥塑木雕,完全用不著頂禮膜拜。司徒亞夫、項明春都參加了會議,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但從大家陰沉的臉上,看出了彌漫的戰場硝煙,暴雨來臨前的風雷。人人都在思考自己勝算的把握到底有多大,各自揣摩克敵製勝的法寶。司徒亞夫偷偷地遞給了項明春一張紙條,項明春打開看看,想笑又忍住了。隻見上麵寫著:


    “明春兄,我看幾個弟兄的表情,禁不住想起了魯迅諷刺國民黨大員們追悼孫中山先生時心理活動的一首打油詩:


    大家來謁靈,


    強盜裝正經。


    默哀三分鍾,


    各自想拳經。


    當然,用在這裏並不確切,可不知怎麽,腦子裏一直蹦出這首詩,覺得好笑。”


    周誌茹也向項明春要這張紙片,項明春用一個手指頭,在自己嘴邊擺了幾下,指指外邊,意思是散會後再給她看,周誌茹會意了,三個人沒有再做小動作。


    矛盾的焦點自然集中在曹明祥身上,既然不能同郗應鬆交換意見,也就沒有必要同吳洪勳交換意見了。一把手不僅具有決策權,而且具有操作權,反正就那麽近十個名字畫來畫去,總不至於累壞曹書記的。七名副縣長單獨找他,他一個也不見,這些副縣長也很知趣,沒有人在這個緊急關頭,急來抱佛腳。是去是留,隻能聽憑曹書記的喜好了。


    曹書記雖然不單獨見某一個副縣長,為了穩定大家情緒,專門召開了七個競爭對手的會議。大家一致說,郗縣長已經說過了,讓我們服從黨的選擇、人民的選擇和曆史的選擇。


    曹書記說:“我先跟同誌們講清,黨的選擇也不是我一個人說了算。人民的選擇是一句大話,重點是看你們在能夠參與對大家投票的人中間的威信,這才是最關鍵的一個環節。我應當重申黨的紀律,請你們千萬不要做小動作,搞什麽拉選票、賄選活動,應當相信自己,相信投票的同誌,絕大多數是出於公心,是為豐陽縣的黨的建設、經濟建設和社會發展事業負責的。不要辦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蠢事兒,如果誰在這上麵出了紕漏,你自己負責。最終的落腳點是曆史的選擇,是否繼續留在原位置上,都會化作豐陽縣的發展史和同誌們個人的曆史。當然,請大家相信,組織上是會為每一個同誌考慮的,隻要大家按黨的原則辦事,組織上不會讓任何一個同誌吃虧。我相信大家都能做到胸懷坦蕩,千萬不要在這場體製改革中犯不該犯的錯誤。”


    這一段時間,曹書記不斷住唐都市去,有時要住上幾天,與市委領導和市委組織部的領導,反複磋商幾個同誌的安置方案。他要為自己手下的同誌們負責,弄不好就要落千古罵名。其他縣裏的書記都是這麽辦的,盡管最終是“月兒彎彎照九州,幾家歡樂幾家愁”,但都想為自己圈不進去的同誌找一條好的出路。


    市裏的原則很明確,由於前期安排各縣市區的副書記,市直單位超編了不少崗位,基本上沒有空位置了。所以,所有安置不了的副縣長就地消化,誰的孩子誰抱走,別指望市裏幫多大的忙。這麽一來,市委把矛盾推到下級,讓縣委書記們沒有一個不感到頭疼的。他們住在賓館裏,絞盡腦汁,一遍一遍地思考安置方案。


    令曹明祥最頭疼的是葉兆楠,這個同誌曾經在齊書記身邊工作過,齊書記也同自己通了電話,幫助葉兆楠說話。但這個葉兆楠在豐陽縣幾乎沒有什麽建樹,統盤分析,民間測驗這一關,他就不可能過得去,不保留他的副縣長位置不合適,調整他進常委,又沒有合適的工作給他幹。為此,他專門找了市委方書記,仔細地向方書記說明了葉兆楠的工作狀態,沒有說他工作不好,隻是說這個同誌最適宜做機關工作,是不是安排到市直裏去?這是我向市委的唯一要求。


    方書記聽後,帶點狡黠的神情說:“你說的葉兆楠是不是原來跟著齊書記的小葉呀?”


    曹明祥說:“方書記的記性真好,就是那個小葉。”


    方書記說:“唔,我知道了。”曹明祥不敢再往下說,因為他知道方書記的秉性,不會當場明確表態,就不再往下說了。


    三


    事實上,不論曹明祥對七個人如何提出嚴厲的要求,連曹明祥自己都不相信,大家肯聽他的勸告,不做拉選票的工作。


    根據上級安排,在確定縣政府班子人選過程中,民間測驗這一關是必過的。而且到了最後,如果仍不明朗,有可能要進行一次小範圍的“票決”。七個對象,所有的競選活動,自然集中在拉選票上。七個人都在積極地想辦法,為自己拉選票。在招數上,大家如同“小偷見了賊,誰也不說誰”,一個個心照不宣地開展地下活動。都是多年的行政官員了,沒有人不知道哪些人可以投票,可以用一票來決定自己的前途和命運的。大家都算得出來,參加投票的人,無非是“四大家”領導成員,各鄉鎮的黨政正職,縣直各委局的一把手。於是,根據曹書記的提醒,全都明確了奮鬥的方向,就像海灣戰爭時期多國部隊的戰機,對這些人進行了精確製導的輪番轟炸。


    工作的重點,當然是在各自分管的部門內。在這一方麵,戴敬燁最有優勢,他連明徹夜,跑遍了十四個鄉鎮,見不到人的,也不用打電話交代的方式,而是在通上電話後,盡管人家反複表態,堅決投他的票,戴敬燁也一定要見到本人,不然總有點不放心。要是這些人同意在家裏見他,上門時還不空手,總要拿些禮品,讓他找的人接受縣長的禮品,很過意不去,這一票是鐵定的了。


    唐國發自從見到趙半仙以後,跟自己的情人發了短信,說這一段要避避風頭,不能見麵了,情人予以充分理解。暫時的分離雖然痛苦,總比唐國發下野了,倘若調到外地去,那更不容易見麵了。但唐國發工業口管理下的單位實在太少,平時找企業,可以大手大腳地花錢,但這些廠長經理,真正的正科級幹部卻沒有,甚至連副科級也不多,要指望他們投票,無異於緣木求魚。同時他與鄉鎮幹部交往相對較少,甚至連劉鎏都不如,應當把主攻方向放在鄉鎮裏,所以,也像戴敬燁一樣,走遍了全縣的山水,穿梭在鄉鎮所在地。


    葉兆楠自然不甘示弱,懾於曹書記講話的威力,怕抓把柄,不敢給各個有投票資格的人群發短信,隻對自己感到最信任的同誌發短信,不僅請求他們投自己的票,而且請求他們幫助給親近的同誌交代,投自己的票。然後,把全縣幹部的冊子拿來,“外甥想妗子,想起一陣子”,隻要是正科級幹部,“有棗一竿子,沒棗一棍子”,一個一個挨著打電話,力爭不留下一個爭取對象。盡管知道有些人不會投自己的選票,但還是向那些尚未投票的人,用甜蜜得讓人肉麻的語言,表示衷心地感謝人家對自己的支持。


    朱茂進為劉鎏成立了一套競選班子,又像上次為項明春拉選票一樣,全麵展開了電話攻勢,並且罵罵咧咧的,說誰不投這一票,就x他什麽什麽的。別人也罵他,要是我們投了劉鎏的票,也要x你什麽什麽的。就這麽在嬉笑怒罵中,敲定了不少選票。


    艾朋慶和王彪比較沉穩,他們兩個不是不心焦,但不做無用功。他們意識到必能得到的選票,當然一個也不放過,凡是能夠拉一拉有保證的,也分別通過不同方式做工作。


    王彪讀過一個中篇小說《滿票》,那是河南省西峽縣已故的著名作家喬典運的獲獎作品,說的是一個當了一輩子支部書記的老黨員,在村裏重新選舉幹部時,隻得了一票。被選掉後心情鬱悶,失魂落魄地走在村子裏,一個一個和他過去非常親近的人,都說自己投了他一票。根據這些說法,不用統計,自己得的也是滿票。最後回到家裏,連自己老婆也說她投了他一票,他終於非常惱火,大吼一聲,你哪裏投了我的票?那一票是老子自己投的!王彪就想,在選舉上,人心隔肚皮,不要輕信一些人說要投他的票,不能有把握的,幹脆不要試圖努力。


    餘樂萌一掃過去的萎靡不振情緒,自信自己畢竟是本縣的老幹員,大家必定人在人情在,肯定會顧念鄉情的。做了一遍工作後,忽然想起,在市委黨校還有參加學習的副處級領導、鄉鎮書記鄉鎮長班和中青年後備幹部班,有幾個正科級以上幹部在那裏學習,馬上帶上秘書趕到唐都市委黨校,把他們約請出來,以看望和慰問他們的名義招待了一頓,大家心照不宣地吃喝了一次。


    回來的路上,餘樂萌醉醺醺地對司機和秘書說:“你們看怎麽樣,他們幾位下那麽大勁兒拉選票,但都沒有預料到我有這一招吧?”


    司機抿著嘴笑笑,沒有吭聲。秘書也噴著酒氣,奉承餘樂萌:“餘縣長,我早就知道您的辦法多,我相信,這一次調整你一定能夠穩操勝券!”


    讓人沒有料到的是,馮司二找到龐玉立,說要為項明春拉些選票。龐玉立說,沒有這個必要吧,別衝擊了曹書記的戰略部署。馮司二說,我們不管他如何安排,也要為項明春拉一些選票,麵子也是好看的。龐玉立說,那你看著辦吧。馮司二說,這個事兒不要告訴明春,估計他不一定會同意。龐玉立說,好吧。這同做好人好事一個樣,說出去了反而不是好心腸了。


    馮司二見龐玉立沒有反對他這麽做,就找朱茂進、查誌強、曾麗、司馬皋等人串通,為項明春拉選票。司馬皋這個人雖然有些嫉妒心,但畢竟是老戰友,本來與項明春的私交不錯,發誓賭咒說,一定要投項明春一票。


    暗流湧動,地火奔突。一個春節,這幾個副縣長沒有一個人有心思過年了。有人傳說,其他縣有幾個副縣長,在大年初一,跑到百裏外的大寺院裏,花大價錢燒頭炷香,他們幾個都沒有這麽做。


    過罷年,市裏組織了多套人馬,分別到各縣進行民意測驗。副縣長們也都到場了。七個人一看,全部傻了眼,一個個脊背直冒冷汗。原來他們每個人的估計都不足,參加投票的麵很大,是曆史上從來沒有過的。不僅“四大家”領導以及四大班子裏所有的正副科級幹部,全部參與了,而且像劉鎏的姑夫這樣的一批老幹部、縣直工業企業的廠長經理也都通知到了。有了廠長經理參加,唐國發一人倒有些寬心,但一想到自己事先沒有同他們溝通,也不知道他們是不是生自己的氣,故意把票投給別人,心裏仍然七上八下的。


    票麵上印的是九名現職副縣長的名字,投票要求每個與會人員,把自己認為最合適繼續留任的五位副縣長填出來,隻能填寫五名,少於此數的票有效,填寫多了的為廢票。對九名候選人不滿意的,也可以另選他人。


    最後,公開唱票的結果是,項明春票數最高,杜思寶第二,周誌茹第三,其次是王彪、戴敬燁,劉鎏和唐國發並列第六,艾朋慶和餘樂萌倒數三、二名,葉兆楠隻得了很少的十幾票。


    這個結果是要向社會上公示的,所以監票、唱票、計票都很認真。在向與會參加選舉的人宣布結果後,會場上響起了熱烈的掌聲。


    曹書記作了總結講話。他說,他要對全體與會同誌積極參與全縣政治生活中的一件大事表示感謝,選舉結果體現了黨心和民意,大家對原有的幾個副縣長的工作是充分肯定的。但是,民意測驗的結果是這次政府體改的重要參考,還不是最後的結論,有些同誌可能要到更加重要的崗位上工作。


    會後,葉兆楠給曹明祥打電話說:“曹書記,我頭很疼,想請假。”


    曹明祥說:“請什麽假?感冒了,吃點銀翹解毒片就行了。你來我這裏一下,我和你商量點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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