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玄曦廟中拜神之後,步伐輕快,往竹林之中走去。


    阿靈和侍衛們麵麵相覷,望著自家小姐遠去的背影,無奈一歎。


    漫步山林之中,無人注視,自由自在。


    沈玄曦久違地感到些許暢快。


    這一年來,沈氏幾逢困境,差點被人坑害滿門。


    她作為沈氏嫡女,在各方之間轉圜,麵對一個個的虛偽之人,心力交瘁。


    一年未再來,她心中很是懷念那片靜謐優美的竹林。


    又或許......不隻是思念竹林。


    想到曾經在竹林之中感受到的清閑自然之感,沈玄曦蓮步匆匆。


    好似隻要踏入竹林,便是怡然淨土,可以短暫擺脫一切塵世煩擾。


    她有著太多煩悶心事,想要一吐為快,訴說給某人聽,傾瀉在這與世隔絕的竹林之中。


    隻是,當沈玄曦穿過竹林小徑,帶著期盼來到竹林空地時。


    卻發現那曾有一道青衫人影獨坐的石質桌椅,早已蒙上了些許塵灰。


    竹葉滿地,枯黃而蓋。


    好似,久久不曾有人再來此。


    也不知怎的,沈玄曦心中一空,略微悶然。


    這是她第一次在竹林沒能見到李源的身影。


    景色依舊,翠葉悅目。


    輕微的風兒吹動著竹葉,猶如搖動漫天星辰,靜謐而優美。


    可沈玄曦緩緩踱步在這竹林之中,卻是怎麽也暢然不起來。


    甚至更加沉悶。


    她拿出絲帕,輕輕擦去桌椅上的灰塵。


    拈去落葉,緩緩坐在石凳上,目光望向遠方,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人皆有忙時,李公子應是無暇來此。”


    良久,沈玄曦朱唇微啟,輕輕一歎。


    她遠眺山林,既是無奈,也有些失落。


    日光強盛,漸入午後。


    早已過了以往停留的時間。


    可沈玄曦卻始終坐在石桌旁,眸光瀲灩,時不時望向竹林小徑,就好似在等待一般。


    她早該離去。


    可心中有個聲音總是想著:說不定再等一會兒,他就來了呢?


    沈玄曦也不知自己到底在想什麽,隻是總覺得不肯離去。


    隻是,到了黃昏之時,李源也不曾出現。


    而竹林之外,傳來了侍女阿靈略帶擔憂的呼喊。


    沈玄曦柳眉顫了顫,眸光有些黯然地離去。


    竹林深處。


    李源眸光平靜,望著她離去的背影,想了想,散去隱身,緩緩走到了石桌旁。


    他伸出手,輕輕摩挲著石桌,仿佛能從其中感知到些許的餘溫。


    李源又觸了觸自己的仙軀,一片清涼。


    仿佛在觸摸一塊冰冷的石頭。


    他可以讓仙軀擁有人的溫度,但......


    “若是牽扯過深,才是害了你。”


    李源自知道路不同,仙凡有別。


    神職在身,當有同仁大愛。


    不能、也不敢動任何的私情。


    ——


    每隔一段時間,沈玄曦總要抽出空子,去梁山主峰之上拜神。


    拜神心誠,為蒼生黎民禱告。


    可拜神之後,卻每每都會走入那片竹林之中。


    期盼而去,落寞而歸。


    有時,人心就是那樣奇怪。


    情緒越是積累,就越是頑固。


    本來隻是淺淺的失落,最後卻變成深刻的執著。


    哪怕是刻意要遺忘,卻怎麽也丟不掉。


    李源總是隱在暗處,默默注視著沈玄曦走進竹林。


    許久之後,又默默看著她黯然離去。


    他不敢現身一見,生怕心中的念頭鬆動,入了劫中。


    夜色寧靜,星光燦爛。


    涼風掀動竹葉,留下影跡重重。


    李源難得心緒平靜,坐在竹林空地之中,欣賞山中夜景。


    他閑來無事,泡上了茶水一盞,靜靜品著,神情淡然。


    等到黎明之時,山中生靈有事呼喚,李源便閃身離開。


    而白日清晨之時,那道溫婉的身影到來,再次步入林中。


    一走進來,沈玄曦便敏銳地注意到了石桌的異樣,不禁心中一跳。


    幽深眼底變得清澈透亮,眸中陰霾仿佛一掃而空,隻剩雀躍。


    她心思細膩,每次來竹林空地時,都會細心擦拭茶盞石杯。


    擔憂某人若是來此,見茶具蒙塵,會敗了興致。


    而今日一來,石桌之上,茶具位置明顯有所偏離,茶杯中染著茶漬。


    甚至,茶盞中,那些許的茶水,依舊溫熱。


    “李公子......”


    沈玄曦也不知自己到底如何想的。


    如同魔怔一般,就好像非要見到那青衫人影,才會安心。


    她獨坐竹林,久久等待。


    可從清晨等到日落,也未曾見到李源的身影。


    沈玄曦一襲淡青長裙,絕美的麵容上閃過些許失落。


    眼眸低垂,帶著絲絲水波。


    最終,她將壺裏變得發苦的茶水倒掉,又用絲帕擦拭幹淨茶盞石杯,這才挪動著步子,匆匆離開。


    在竹林中,終究還是耽擱了太久。


    等回到家中時,她還遭受了些許的質疑與指責。


    而當李源趁著夜色來此時,看著整齊擺放的茶具,和幹幹淨淨的石桌,不禁怔住了許久。


    他在夜色中,一站就是一夜,默然無言。


    可就當李源鐵了心要避開此事時。


    卻不知是蒼天有意還是如何,盡顯造化弄人。


    某天夜裏。


    李源冥想結束,再度閃身來到了竹林空地。


    他泡上了一盞茶,仰望蒼穹夜幕,心中默念著:


    ‘這次喝完一定記得清洗。’


    可當他半躺於竹林崖邊,靜靜飲茶之時,身後卻傳來了輕盈的腳步。


    “李公子......”


    溫婉如水的聲音響起,李源後背都僵了僵。


    沈玄曦長裙著身,身形窈窕,眼眸深處帶著絲絲的歡喜,努力壓抑著什麽。


    “今日是涼國山福節,百姓紛紛夜遊街道、張燈結彩,叩謝山神庇護恩德,很是喜慶熱鬧。”


    “遊街閑逛許久,小女子思來無事,便在山中走走。”


    “沒想到,竟如此之巧,剛好遇上了李公子。”


    沈玄曦嗓音溫柔,姿態優雅,微挽長裙,緩緩在李源身旁坐下。


    顧及禮儀與男女之別,隔著李源三尺距離。


    兩人就這樣坐於竹林空地的邊緣崖壁之旁,遙遙望著山下的熱鬧,皆是有些心不在焉。


    李源眼眸顫了顫,心頭閃過一絲悸動,又緩緩歸於靜然。


    他自知這些話語中的真與假。


    哪有什麽閑來無事,又哪有什麽巧遇。


    不過是心念本能之下,略顯笨拙的借口罷了。


    某些暗然滋生的情愫,還遠遠未達到情愛的界限。


    但卻已經逐漸變得危險。


    “是啊,好巧啊。”


    他心中歎息,嘴上淡淡回應。


    沈玄曦溫婉而笑,麵容絕美,好似塵世的仙子。


    她朱唇微啟,隨意尋個話頭,就像是從前那般,緩緩閑談起來。


    而李源也好似不曾有任何變化,像以前那樣,靜靜聆聽。


    夜靜星明,螢火微光。


    竹影搖動,似林似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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