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池的鬼吏輕笑,聲音幹啞:


    “既是上仙有令,小鬼自當從命。”


    李源若是沒有天庭正令,或許需要動用不少的靈物,才能說動它們。


    但有了正規的令牌,它們不得不配合。


    畢竟地府歸屬於天庭,雖說獨開一界,但終究是為臣。


    而且,地府冥仙,隻要不是大佬級別的存在,相對於天庭正神來說,身份之上,也終究低了一頭。


    誰讓當年冥帝敗落,頭都被打破了呢。


    天帝之威名,至今還在地府中傳蕩,震懾一切魍魎心思。


    當然,李源也不是當年的愣頭小神,多少懂些事情。


    該送上的靈物,以及客套話語,還是沒有少的。


    鬼吏一看李源這麽客氣,沒有擺天庭正神的架子,便更認真了幾分。


    立馬調動往生池之力,尋找李小安的‘前塵’。


    池水發光,閃爍無數星點。


    鬼吏站在池邊,念著李小安的名字,推演著他的生辰八字,施展地府的術法,牽引而去。


    竟還真的尋到了幾顆零星的光點。


    其中,閃爍著李小安的氣息。


    不過,也隻有殘缺的些許。


    李源認真地收下這些光點,以仙力包裹。


    與鬼吏客套一陣,這才繼續往前。


    他走後不久,一個頗為強大的魂魄上前。


    “這位大人,您大發慈悲,小人也想撈起部分前塵......”


    這強大的魂魄遞上一顆魂晶,很是珍貴,應當是生前收集的寶物。


    死後被靈魂帶了下來。


    剛剛還麵帶和善笑容的鬼吏,緩緩轉回身子。


    麵容變得凶狠,眸中閃爍桀然戾氣:


    “你當自己是誰?天庭來的上仙嗎?!”


    啪!


    一條猙獰的骨鞭抽在強大魂魄的身上,頓時打滅三分魂魄之力。


    強大魂魄哀嚎一聲,雖是比其他魂魄強盛,但如何抵抗得了鬼吏的鞭打,很快滾落池中。


    那顆魂晶,也被鬼吏收走。


    幽冥地府,可從不慈和。


    李源在小路上前行,經過一陣幽黑寂靜的路途後,終於來到了三生石前。


    這是一塊半人高的白色石頭。


    聽聞曾是那啥道興盛時,地府納入的玩意兒。


    可照人前世今生與來世,叫人了然因果,心性通明。


    偏偏,奈何橋一過,一切又忘卻心中。


    隻能說是短暫的撥開迷霧,是地府給眾生靈魂的一時憐憫。


    未曾身死的生靈,是不被允許觸摸三生石的。


    這是地府的禁忌。


    若是事情鬧大了,天庭都會追查。


    涉及無數生靈的因果輪回,容易幹擾三界運轉,這種事情,是絕對不會寬容的。


    李源一路被提醒過來,自然不會作死的去觸犯禁忌。


    雖然他也很好奇,自己的前世與來世,究竟是何模樣。


    畢竟,自己乃是‘異數’。


    無數魂魄排著隊,一個個的在三生石上觸摸,而後感慨萬分地繼續向前。


    他們看到了今世今生,窺探到了來世。


    但他們依舊要遺忘這一切,重新投入新的輪回。


    有時,真不知這是一時的仁慈,還是痛苦的折磨。


    李源也沒打亂魂魄們的隊伍,沒有做引人注目的事情。


    他以仙力隱蔽自己,緩緩飛到了三生石旁。


    在潔白的三生石前,有一位幽冥存在守候。


    那是一位披著灰黑披風的幹癟人影。


    不過,雖然血肉幹癟,麵容猙獰,卻不會令人感覺害怕,反倒是覺得平和與寧靜。


    “莫要擾了生魂前行。”


    這幽冥中的存在輕輕提醒著李源,並未回頭,卻窺破了李源的隱匿。


    李源拱手:“小神安山山神,見過冥老。”


    這道幹癟人影,據傳乃是地府初建時,便存在的元老級人物。


    無人知曉來曆,也無人知曉其修為。


    隻猜測可能是冥帝的同輩人物。


    曾力挽地府之大劫,活過了不知多少個元會。


    一直守在三生石前,引渡生魂,功德無量,被天庭冊封為地府三生大神。


    職位等同天庭的一方大能。


    “我已知你來意。”


    “等這批生魂過去,便沿著黃泉路,於奈何橋左側,尋那些殘魂去吧。”


    冥老眼神古井無波,幹癟的臉上,露出一絲寧靜與平和。


    李源恭恭敬敬行禮,一言不發,在旁邊恭候。


    鬼司和鬼差都曾提醒過,這位冥老,不喜人情世故那一套。


    若是敢搞那些,這位冥老可不管對方是誰,肯定要摁著對方進忘川河裏洗一遭的。


    被這位大佬摁進去,那可就不僅僅是忘川河的磨難了。


    怕是仙神也難遭。


    故此,李源沒有冒失送東西,而是眼觀鼻、鼻觀心,老實等著。


    不久之後,這一批生魂盡數從三生石前經過。


    李源對著冥老行禮作揖,這才朝著前方繼續前行。


    很快,就來到了一座古樸石橋之處。


    在這兒,有數之不盡的生魂停留,皆在猶豫,是否要登上這座奈何橋。


    河的對岸,有一座亭子矗立。


    其中有一位神祇,正在給過橋的生魂遞過一碗渾濁的水。


    飲此湯水,前塵往事忘心中,懵懂渾噩待新生。


    李源遠遠望了一眼,猜想那就是這個世界的地府中,如同孟婆般的人物。


    偶有不願喝下這湯水的生魂,不想忘卻前生,便要跳進橋下的忘川河中走一遭。


    千年磨難之後,若是記憶不失、七情不缺,自有帶著記憶躍入來世的機會。


    隻是......李源略微低頭,隻看見忘川河中沉浮著無數生魂。


    數以十萬、百萬、千萬計,或許,根本數不清。


    卻不曾見有人能夠再上來。


    即使真有那般堅毅的魂魄,熬過了所有磨難,可千年過去。


    故人早已凋零,化作一抔黃土。


    一切,早已逝去在歲月中。


    李源止步奈何橋,在橋邊左側之地,開始尋找起來。


    殘缺的魂魄由於不全,往往被排擠在邊緣。


    所有流程,都需要排隊。


    所以,那些不幸死去的安月百姓,應當還在邊緣等待著。


    李源在生魂中不斷前行,引來不少魂魄的注意。


    “仙人!”


    “仙人,救救我吧!”


    “我不想投胎!”


    有魂魄不甘就此輪回而去,見李源身上仙光隱隱,不由得攔路懇求。


    越來越多的魂魄向著李源靠攏。


    “仙神!仙神老爺!”


    “您帶我離去吧!”


    “小老兒舍不得我那剛出生的孫兒啊!”


    “神仙!是神仙啊!”


    “求求神仙,讓我回去再看一眼我的兒......”


    “老爺!我是被賊人所殺,仙神老爺發發慈悲,讓我回去,再照料我娘親一段時間......”


    “她已老邁,獨自一人,如何活得下去啊!”


    “仙神老爺,求求您,帶我回去吧!我一家被那惡官所害,隻剩小女獨活,我不甘、不甘呐!”


    “至少,我也要看到小女是否安然無恙!否則,我怎麽也不甘心呐......”


    無數的魂魄本已放下前塵往事,可看見李源好像在尋找什麽。


    頓時都升起了僥幸,朝著李源蜂擁而去,希望能夠再回人間一趟。


    了卻遺憾,平複心願。


    奈何橋後,那古樸亭子之中,傳出一位女性神祇的低歎。


    “人呐......”


    疑似孟婆的存在輕輕搖頭。


    她化身出九道身影,渡盡三界亡魂。


    可永遠也渡不盡這些遺憾與牽掛。


    渡不盡這些‘念’。


    歲月積累之下,真怕有一天,連地府都會被這些‘念’給傾覆。


    李源被無數的魂魄包圍著,看著他們懇求哭訴的臉龐,也是不由得輕聲歎息。


    這個世界沒有還魂的說法和習俗。


    死去的生靈,魂魄一旦踏入地府,便再也沒有了見到親故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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