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孩隻是較一般人臉部膚色有些黃,身上的皮膚隻要幾天不風吹日曬,脫了衣服那是澱粉樣的白嫩。


    黃孩的家境倒也不錯,吃得飽,穿得暖,沒有白臉的家境殷實,倒也很過得去。


    傳說,他家老墳上冒過青煙,鄉裏鄉親的都知道,他家子孫後代裏必出大貴之人。


    這個傳說有鼻子有眼,十裏八鄉都知道。


    據說是一個雷雨交加的傍晚。


    晴好的天空,說變臉就變臉,烏雲眨眼間布滿天空。沉重的黑雲從天際墜落在草尖,雖說不是伸手不見五指,要是不點油燈,麵對麵也難看出對方的臉。最可怕的是狂風撼得天搖地動,漫天金蛇飛舞,霹靂火閃。


    先是悶雷滾雷,然後是焦雷炸雷,一聲連一聲,連綿不斷,世界就像到了末日般的恐懼。


    黃孩的太爺爺,一個留著山羊胡子的白發老頭,兩眼恐懼的看著。顛倒的日月翻騰的天地,讓他心裏惶惶。


    他坐在堂屋八仙桌邊的椅子上,哆哆嗦嗦的觀看暴怒的天空。


    這樣的雷和閃,是活了快七十年的他第一次見。


    難道是要天塌地陷,山崩地裂嗎?老頭子恐懼的看著門衛空地,就見一道白光躥進屋子,直接鑽進他的椅子下。這時的雷更加焦躁,一聲連一聲,不斷音的圍著房屋炸響。


    老頭子這時有些知覺:莫不是雷要劈什麽妖魔?


    想到這裏,低頭看去,椅子下趴著一隻沒長成材的白嘴小狗。此時,它正在那裏,蜷伏在地上瑟瑟發抖,兩隻閃著紅光的小眼,膽怯的看著外邊的雷電。


    雨越發的大,瓢潑一樣,分不出點的澆下來。閃電圍著屋子轉,或前或後,一時亮的眉毛胡子根根清楚,一會墜入無底的深淵。那雷更是像懸掛在屋簷,滾動在屋脊。咆哮的雷聲,震耳欲聾,撼動的肝夥腸子亂顫,不時的落到門前,就差一點滾動到八仙桌邊的椅子下。


    老爺子嚇得臉白唇青,似乎知道了老天爺發怒的原因。他衝著那隻狗兒樣的白嘴物,連連拱手,嘴裏嘰裏咕嚕的念叨著:大仙,您饒了老朽吧!


    說也怪,那小怪物,見到老頭兒作揖。兩隻紅眼發出電光,一下躥到他的懷裏,竟然是一隻狐狸!它合起兩隻前爪連連祈求,見到老人滿臉和善,竟然鑽進了他的懷裏。


    雷越發的響亮起來,如同斧鉞,接連劈倒門口的幾棵大樹。最終在門檻的炸雷,直接把老人震得昏迷過去。


    等到老頭醒來,已經雲清月朗,夜空晴好的如同碧透的春水。


    那白嘴小怪物,沒有離去,還乖乖的趴在他麵前。見到老人醒來,它向老人舉起前爪作揖,然後倏然躥進室外的草叢。


    後來,人們見到他家被雷擊電劈撕裂的大樹,再聽說那隻小怪物的事。大家都說,那是白嘴老狐在避災難!這家要出大貴人了!因此,黃孩的家財力一般,在附近還是很受尊重,都知道這家以後必出貴人。


    黑蛋、白臉和黃孩是姑表兄弟,血緣很近的那種表親。黑蛋的父親,是白臉和黃孩的舅舅,他們兩人的母親分別是黑蛋的大姑和二姑。


    姑舅三兄弟,住的相隔不遠。那兩家分別住在大山北邊,緊挨山坡子邊的東西莊,兩家裏把路的樣子,抬頭不見低頭見。到舅舅家遠了些,需要爬過兩道山, 還要過兩三道山口,直線距離也有小二十裏。


    貓戀食,狗戀家,小孩戀他姥娘家。白臉和黃孩從小就喜歡到姥娘家去,到姥娘家,不僅那裏有慈祥可親的姥娘。


    一般來說,農村的老太太都有四件寶:親閨女,大皮衣,嗲嗲啦啦的外孫子,按時下蛋的老母雞!外孫見到姥娘自然親。


    白臉和黃孩喜歡走上老遠的山路,去舅舅家。可不光是為了和姥娘死去後的舅舅、舅母親熱,他們是想著黑蛋表哥。


    這姑舅表兄弟三個,挨邊大,一年出生,大小相差沒有十個月。從小光腚長大,尿尿和泥玩,感情甚是好,幾天不見,從心裏就想得慌。


    黑蛋小時候,有幾年在大姑二姑家輪流住,倒不是照顧三個兄弟的情意,而是三人在一起讀書。


    後來嘛,人的命天注定。黑蛋家裏窮,缺少勞動力,認識了近千個字,就回家務農去。三兄弟雖然灑淚分了手,那感情卻是更加親近。隻要有了時間,三兄弟總是要聚一聚。


    光陰似箭,日月如梭,轉眼間,三人到了奔二十歲的年紀,都長成了人。三個表兄弟,那真是個有個樣有樣,走到哪裏都是妥妥的回頭率。回頭的不隻是小媳婦、大閨女,就連老頭老太太,也會頻頻回頭看,嘴裏不斷歎息:看!人家的孩子,怎麽長得?


    鍾一凡:臉如鍋底,身如鐵塔,威猛武勇,性格豪爽,尤其膽大。


    石堰智:白麵書生,滿腹才華,活潑善言。神清玉朗,明眸流輝,衣冠楚楚,身材風流。


    黃德宇:聰明過人,言語平和,遇事動腦,天生多疑,體質虛弱,嗜好詩詞。


    這三人的小名,也就是乳名,分別叫黑蛋、白臉、黃孩!


    今年,白臉和黃孩在彭州府參加了春闈考試,都取得了不錯的成績。眼下正準備秋天的考試,很想在秀才的水平上再上一層次,來個金榜題名時。


    在苦學勤讀的間隙,白臉和黃孩很想放縱一下自己。於是,兩個表兄弟相約,就算歇歇腦子。兩人想找黑蛋戲耍一兩天,回來再三更燈火五更雞。


    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


    自古以來,有水就有妖;有山必有怪。


    蘇魯交界處盛產群山。


    以前山區地廣人稀,草木茂盛,雲遮霧繞。山下放眼看,都是叢山峻嶺,低頭望灌木荊棘荒草,難以看見地皮。這樣用眼看不透的地方,神秘的隻能感知,豈能沒有精怪?


    要知道,這裏盤旋著鷹雕,沒有虎豹,豺狼、野豬倒是不少。不過老百姓最害怕的是蛇、黃鼠狼、狐狸!因為它們太聰明,容易修煉成正果,得道成仙。


    因為要找表哥玩,到舅家散散心。天才冒明,兩兄弟就在相約好的石頭橋上見了麵。這地方也是奇怪,東西莊雖然隻隔著一道山洪下來,衝刷出的亂石嶙峋的山澗溝。雞犬相聞,炊煙相望,卻是分屬兩個不同省份。好就好在,那是不時興身份證,住戶登記也沒太嚴格。兩不管的地方,隻要不是出了人命大案,有人扯旗造反,哪裏官員都是得過且過,不願多惹胡蘿卜蒿子。白臉和黃皮兩人的籍貫,填寫隨機應變,倒也能在一起讀書,同一考場考試。


    年輕人腿腳快,太陽還沒開始偏南,弟兄兩個,已經過了北山口。來到山道狹窄,山勢陡峭,兩山夾一溝的黃泥套。


    暑熱未去,烈日當頭,這是一年最熱的三伏時節。這裏的山與山裂開個口子,口子不大,南北暢通。山風就比別的地方大,顯得特別的清涼。一身大汗走到這裏,渾身清涼,每個毛孔通透。再喝兩口山澗溝涼颼颼的水,那份自在勝過豬八戒吃人參果,神清氣爽,快樂從心裏向外蕩漾。


    兩人裏邊,白臉的話多一些:老弟嗬,按這樣的速度,中午到舅家晚不了吃飯。


    黃孩唔了一聲:就是不知道黑蛋表哥,今天有沒有時間。


    白臉向來自以為是:應該有時間!我聽說他現在簸箕峪,替舅舅看瓜地。咱們今晚就住在他的看瓜棚,三兄弟在一起過夜。以後,要是中了舉做了官,這樣的機會,就怕再也沒有了。


    黃孩歎了口氣:人要是長不大多好,真稀罕光腚在一起的日子。


    白臉顯然比黃孩成熟:要是長不大,怎麽娶媳婦?書中隻有顏如玉,書中自有黃金屋!學成文武藝,賣與帝王家!要是長不大,咱們的書不是白讀了嗎?


    我隻是覺得黑蛋表哥可惜了,他的天資不比咱們差,就是家境差……


    沒等黃孩把話說完,白臉手擺的像荷葉:老天爺定就的,何必唏噓?


    白臉生來就是好勝的性子,就象眼睛裏不能摻沙子,容不得別人比自己強。


    對這些,黃孩心知肚明,今年春天去彭州府考試。當時,兩人的成績相差不大,白臉就想把自己壓下去。那真是曲阜的茄子,聖人蛋的氣勢。


    聖人蛋的白臉,心高氣傲,牙茬子掛地。要不是黃孩從小聰明果仁,真還叫他壓下去。


    當時考完試,兩兄弟想放鬆一下,結伴去遊風雲山,那裏可發古之幽思。


    那時風雲山下的風雲湖,遠遠沒有多年後五星景區的氣勢。但由於四麵環山。這裏的地勢低,山洪、泉水、河水都往這裏匯集。雖然和汪洋恣肆的大湖不能相比,倒也是蒹葭蒼蒼,煙波浩渺,天高雲低,水光映日。


    夏季的天,小孩的臉,說變就變。兩人正欣賞著水麵景致,向山門石牌坊走去。適逢一陣大風刮來,西南飄來翻翻滾滾的烏雲,豔陽下的湖麵,頓時豐富起來,閃耀著萬顆金星。


    石堰智張嘴來了句:“風吹金水層層鱗波;”


    念完就作罷唄,偏偏轉過臉斜晲著黃孩,那便有了考較的意思。


    黃孩自然也不是池中物,看到白臉的挑釁,也是年輕氣盛。他邊點點頭,縱目向水麵看去,隻見湖對麵,豆大雨點已經撒了下來。張嘴接道:“雨打沙灘點點殞坑。”


    對子雖然應情應景,但意境平常。兩個學生,都不大滿意,雙雙嘴裏念叨著:“太平庸!噫嘻……”


    遊過山下的水麵,風雲山也是必遊之地。


    麵對北魏年間留下的幾丈高的石佛,白臉先來了靈感。順口吟道:“大石佛膝盤蓮花,兩手掌捧天,不覺曆代膜拜”。


    黃皮一時間沒有找到好的對句,心裏不由發慌。待到走進北宋名古跡飲鶴泉邊,不由的一拍大腿:“才蘇軾筆走龍蛇,書字飲鶴泉,文傳千古吟誦。”


    待黃皮對完,白臉哈哈笑了:“雖然沒有分出高低,這個對子,倒也很有禪意了。”


    從風雲山北坡走下,兩人進入貴戚山古建築群落。這裏是彭州府的中心地帶,繁華熱鬧的很,商賈雲集,店鋪遍布。


    就在倆人肚饑,想搞點飯吃,忽然聽得店外一陣喧嘩。走出門來一看:呀!一個光著膀子的漢子,正在打老婆:“我讓你天天搓麻將,孩子也不問。”


    妻子在別人拉架時,掙脫了身子,向西邊的豁口,偷空撒丫子就跑。邊跑,嘴裏還不服氣的回嘴:“你也沒幹正事!”


    白臉一看:有了!馬上吟出對子的上闕:“丈夫打妻妻向西;”


    通常情況下,這個對子難度很大,很容易成為死對的。


    黃皮眉頭一皺,心想不好,四下望去:怎麽對呢?


    恰巧,轉臉看見一個小爐匠。光顧看兩口子打架的熱鬧,一個不小心,烙鐵竟然放到了自己的膝蓋上。黃皮一拍頭頂,立馬對了句:“爐匠焊錫錫焊膝。”


    在彭州府三場較量沒有分出雌雄,白臉很是不甘心。在返回家的路上,看到遍野的莊稼,白臉終於想出句對子。這對子是由地方方言構成,不僅發音怪怪的,就是詞意也是當地人心領神會。


    “你看!”白臉扯拉把黃皮的衣角,指著外邊田野的豆田。才結果尚沒充盈的豆角,在風的吹動下,搖曳多姿:“風吹豆角,豆角和豆角鬥角鬥角”。


    這次可難壞了黃皮,他抓耳撓腮,就是找不到合適的句子。心裏的憋悶,就別說了,紅頭漲臉的想認輸。


    可巧走在坑窪不平的路段,風吹過後,雨點唰唰啦啦落了下來。水珠啪啪的砸在路麵,滿地的小石頭亂滾。


    黃皮暗暗有了主意喊了聲:好!立馬念出:“雨打石頭,石頭與石頭蝕頭蝕頭”。


    那天,兩人沒有分出公母。可白臉的盛氣淩人,學富五車,才高八鬥的傲氣,讓黃皮從心底不舒服,便有了今生爭高低的想法。


    這天晚上,按兩人的要求。白臉和黃孩沒有在舅舅家呆多大會,而是帶著兩人玩熟的琴簫,提著妗子炒好的幾個小菜,提著農家自釀的地瓜幹白酒。匆匆忙忙趕到大洞山簸箕峪,在表兄看瓜的棚裏,表弟兄三個興高采烈地聚會。


    酒是鄉下常見的辣嗓子眼的,紅薯釀造的清冽老白幹。菜不多就四樣,很有地方特色。妗子親手做的四樣菜,首先是尖椒辣爆炒打野小公雞,這是比較奢侈的。然後是靠山吃山:鹽豆炒雞蛋,鹽漬油炸大螞蚱,蒜泥涼調黃瓜。飯是鐵鏊子雜糧煎餅,茶是五月端午自采的以酸棗葉、石榴樹葉、遠誌、草莓葉等混合炒的山茶。


    太陽還沒落入西山,表兄弟三個,就在看瓜棚前的平地上潑水去暑熱。鋪上葦子編的涼席,反正在樹蔭下,本來就不太熱。


    這裏就是溫文、黎任譜兩對情侶忘我銷魂,後世大名鼎鼎的重陽木屋別墅所在地。這兄弟三個,哪裏料到近百個年頭過去,風霜雪雨的淬洗。這裏還是演繹了愛情大戲,生就了很多纏綿悱惻,淚眼酸鼻的男女情事。


    晚風習習吹來,甚為愜意。弟兄三人幾杯酒下肚,品了品農家山野菜。夾雜著吃些山坡摘來的酸棗類野果,打開自產的西瓜、甜瓜,倒也逍遙自在。


    不知不覺酒已喝到七八成,眼朦朧、月朦朧起來,思維也開始跳躍活潑。


    老表!老表!見麵就搗(蛋)。


    黑蛋眯眯著眼,笑吟吟的看著兩個表弟:快娶媳婦的人了,兩個老弟還記掛著哥哥!我心裏高興啊。呃,白臉!黃孩!聽說你們的春考不錯啊。


    黃孩兩個嘴角往上翹:其實,哥哥的天資不比我們兩人差,隻是家境不好……


    白臉趕緊把話茬子接了過去:咱弟兄三個從小要好,如今不能同窗學文教藝,實屬遺憾。隻是我想提醒哥哥,我們兩人已經有了功名,算是穿長衫的人了。以後別再稱呼白臉,黃孩的,有辱斯文,讓其他的秀才們笑話。


    黑蛋一怔,馬上笑了:的確是我的失誤,別說你們已經有了功名。就是我也不再是光腚的小屁孩,再喊不雅的小名,是不大合適。


    也就是從這時候起,黑蛋、白臉、黃孩的小名三人不再使用,而是代以高大上的大名。


    當月亮爬上東山頭,石堰智舌頭有點大:咱們今日一聚,這樣的場麵,今生不知還能再重來否?


    黃德宇嘟囔了一句:沒長大時盼長大,如今年歲不住的增加,反而怕長大。


    鍾一凡有些傷感:兩個兄弟讀書研究學問,憑你們兩人的資質和勤懇,以後前途無量。不像我,以後擼鋤把子謀生,每日麵朝黃土背朝天,終老山野了……


    黃德宇趕快接過話:大哥不必傷感,小有小的好處,大有大的難處。讀書做官,家裏經商發財,那煩惱少不了有的,到時候不一定比你這輩子過的愉快。耕讀之家嘛,自得其樂。


    人生的事誰也看不透,從晚年的情況來看,鍾一凡的確是神仙日子。


    說完,山神對著土地驚呼一聲:你怎麽偷吃?他便又沉迷在棋盤裏。


    月老看著三位羞紅雙靨的美女,正是沾露待放,卻又各有不同的風姿盛開鮮花。


    月老笑笑:時間不早了!你們可以去偷覷一下情郎,那可是三個不錯的小子。


    月老還說了些什麽,請看下一章。


    要知後事,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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