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乎雕像腳下的山洞裏是個挺大的廳堂,這便是遠近聞名的號稱恨乎的胡三的聚義大廳,刻著聚義廳三個大字。


    這裏的土匪不講忠義,講聚義,社會上貪官汙吏橫行,老百姓易子而食,哪來的忠義?在叢林法則運行的情況下,哨聚山林,隻能是聚義。在這裏,沒有正義可講,誰的拳頭大,誰是大哥。黃巢殺人八百萬,在劫一人也難逃!


    這洞這崖很有些傳說。附近村莊的人都說托塔李天王降妖時 一劍削出此崖,那洞則是九尾仙狐藏身的地方。


    這洞形成的廳有十幾丈大的空間,洞頂有三四丈高,洞頂劍戟刀叢樣的垂掛著鍾乳石柱,四壁蜂窩似的生滿了小洞。這些小洞有的可拱進頭牛,有的僅能鑽進隻小羊。且洞洞相連相通,無人能搞清它們相連的走向。


    傳說中,在大廳裏可以聽到二十多裏外逢集時買賣的戽糧聲。大夏天進了洞,立馬涼颼颼的幹汗;冬天進了洞,手腳都暖和和的。這裏原先是座寺廟,恨乎胡三占了它以後,自己便住在一個稍大些的偏洞裏,大廳成了他的聚義堂。


    黃石中摁倒了一個送水的小匪,便將他拖到沒人深的草叢裏。剝了他的衣服黃石中自己穿上。,他不費勁的進了山洞。


    白天自以為無敵,這是土匪們防守最薄弱的時候。


    大天白日的,外邊抬眼,亮的晃眼睛,聚義堂裏仍然是黑咕隆咚的。


    盡管幾個油盆裏雞蛋粗的撚子在燃著,黃石中一進大廳,眼睛還是像被蒙了層黑布,好一會才適應。


    他伏在黑影裏四處霎霎,大廳裏空無一人,隱隱的聽到遠處在說什麽。


    黃石中躡手躡腳的摸了進去,隻聽一個男人高喉嚨大嗓的,明顯的是胡三在發脾氣:小臭娘們,愁眉苦臉的又想幹什麽。跟著我有什麽虧吃?吃香的喝辣的,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你也不想想,老子什麽時候亂搞過女人。還不是你這個騷娘們偷漢子在先,還跟著野漢子潛逃。老子眼裏每天過的名妓暗娼多了去,哪隻眼角也夾你不著你。


    說實話吧,要不是你老公公送來大洋,求老子軋了你,讓你野漢子貓妖尿泡空歡喜。


    大天百日的老子怎麽那樣巧堵住你。要不是看你床上功夫好,上床以後碰到你的騷筋。你就叫貓子樣胡喊亂叫的,提起老子的興趣,下邊控製不住,憑什麽讓你當了壓寨夫人?


    前一蹦子,你每天喜笑顏開的,把老子當個寶貝。現在玩膩了,不能滿足你的淫蕩了?你就這樣愁眉苦臉的麵對老子。說老實話,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你這樣生就的賤貨世上多的是。隻要願意,老子願意的撿。哭什麽?把老子惹煩了,把那小白臉抓來閹割了,讓你看著大魚大肉餓肚子!再不然,把你賣到窯子裏去!


    小鳳哆哆嗦嗦的:大爺、大爺,你可別生氣,每天夜裏你想多少次,沒如你的意?今天,我…我…來那個了。


    我摸摸,呸,晦氣!我覺你又想那小白臉,他有什麽?他長的就算是驢屌,我的也不次於洗衣服的棒槌。老子這身功夫,能不比他如你的意。


    胡三緩了口氣,連笑帶說。


    小鳳幽幽的說:昨天一夜,鐵人也得乏啦。剛才你又喝了這麽多酒,時間長了,身體要緊。你先睡,我去給你洗洗衣服。胡三嗬嗬笑了,像是得意極了。


    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從小洞裏傳出。


    小鳳剛要走出山洞時,被一隻手捂住了嘴,驚掉的盆也被一隻手接住。小鳳凝目一看是黃石中,兩隻大大的鳳眼裏立時湧滿了淚。


    自從那天見到黃石中,小鳳絕望的念頭又死灰複燃。念著李二狗的好,對胡三,小鳳自然就提不起興趣了。


    就在鳳兒被黃石中扯過床單,搭背在肩上。連躥帶跑,慌之慌之如喪家之犬,忙之忙之如漏網之魚,提心吊膽的時候。黃石中肩膀被人輕拍了肩膀,扭過臉一看,不由驚得炸開頂梁骨:是二當家的!,不要說單打獨鬥也沒把握取勝,他要是放聲一喊,黃石中的命休也!


    就在黃石中驚得大汗濕透衣褲,大難臨頭。二當家的把食指在自己嘴唇一豎,示意黃石中不要說話。輕輕的說:我來幫你,盡量把沒睡午覺的人,攏到我那裏喝酒拉呱。一旦有人發現,我也會指東打西,盡量遲滯他們的行動,隻是你的動作盡量要快,說完轉身而去。


    黃石中連滾帶爬,逃下了黑風山頂。


    也是該當的,也有二當家做的手腳。


    土匪們大意了,心念裏大天白日,誰吃了熊心豹子膽,敢上到黑風山頂救人?


    何況那女人還是在瓢把子的床上,瓢把子又是一身好功夫!


    放寬心嗎!沒人敢摸閻王鼻子!


    大中午的沒事喝點酒,大家都倒頭睡了午覺。就是放哨的,也都是抱著杆槍,在樹蔭影下磕頭打盹,老鼠還敢摸貓嘴?


    有心算計無心的,出其不意,萬無一失也得失。


    黃石中選的救人時間,極為得當。要是以為夜間好隱蔽行動,十有八九會碰在銅崖鐵壁上。


    小鳳騎上驢背,兩人飛一樣,一口氣跑了五六裏地。才被一個濃睡被尿憋醒,對著山下尿尿的土匪發現。


    在海拔近千米的黑風山頂上,青天白日的,一眼能望見十來裏空曠地。尿尿的土匪,先是發現有小黑點在移動,細細觀察,看出驢上坐的的小鳳了。


    山上敲起了銅鑼,山半腰有幾隻槍乒乒乓乓的亂射。其中一顆子彈,竟然從黃石中耳朵邊帶著風聲穿過。這是老天爺,保佑好人,差之毫厘謬以千裏,黃石中活了下來。


    待二當家的率領著亂糟糟的土匪們,從黑風山頂跑下來。人和驢已經不見了影子,土匪們七嘴八舌,猶猶豫豫不知往哪條路去追好。


    在土匪們的爭論中,黃石中兩人,已經越發去的遠了。


    巧就在他們是往西跑的,土匪們逆光,槍子沒了準頭。也好在草深林密,黃石中他們鑽了幾個樹林便沒了影。


    黃石中趕著毛驢跑到黃泥套北的澗頭集時,月已掛上了中天黃石中將小鳳在草叢中藏好,按著和李二狗的約定。對著一片密林啪啪連擊三掌,掌聲沒落地,李二狗連滾帶爬的跑了過來。


    把小鳳親手交給了李二狗,黃石中長出了口氣。即使冒著危險,總算是對的起朋友,他沒有壞了義氣。


    黃石中不知是怎樣送走的李二狗兩人,他隻記得催他們快走,越快越好。


    他心裏油煎火燎,小鳳是救出來了,朋友的義氣保全了,可自己的家又怎麽樣了?


    恨乎胡三的影子不見了,連老鴰也鴰啦鴰啦的歸了林。


    後來聽傳說,李二狗連夜趕往了上海,小牛兒一家從那時候起也沒見過他倆的麵。


    夜色中,黃石中才爬過兩山口,遠遠的就看見黃泥套,自己住的那個小村子。燈籠火把的,人喊馬叫,浮喧連天。


    不用說,土匪追到他的家了,二蘭子娘幾個成了別人案板上的魚肉。


    黃石中兩腿一軟,癱坐在地上。現在,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救不了二蘭子娘幾個,隻有聽天由命吧。


    一行濁淚,從黃石中臉頰緩緩滴下。


    秋日的天黑的快,西邊才發紅,天空馬上就暗了起來。


    黃石中從昨天傍晚恨恨走去。二蘭子就沒給過李二狗好臉。心裏不斷咒罵李二狗,是缺德加冒煙的短命鬼。


    要不是他,好好的家能變成這個樣嗎?


    見二蘭子待答不理的樣子,李二狗自覺無趣,天摸黑訕訕的走了。二蘭子因為心中有氣,沒理也沒送。


    二蘭子抱著小牛兒的才滿月的妹妹,在門口站到小半夜。


    夜貓子時不時的扯著嗓子,淒淒厲厲的嚎幾聲。樹林裏時有鳥潑喇喇的驚飛,山澗裏的噗噗通通的濺水聲,可能是被刺蝟攆急的蛤蟆跳了水。


    二蘭子累了二蘭子倦了,這近十天她幾乎沒合眼,懷裏的嬰兒也呼呼嚕嚕的睡沉了。


    二蘭子揉了揉眼,天上的星星撒芝麻似的,黑黝黝的山腳邊是什麽?火光一閃一閃的,呦,一星一點連成了串。


    是燈籠火把嗎?哎呀,人喊馬叫的像是衝這裏來的,別是馬子。她情知黃石中區戳馬蜂窩,馬蜂會叮著追。


    想到這裏二蘭子不由得打個激靈,她進了門匆匆的把東西收拾一下,忙不迭的別上門,抱著小牛兒和兩個女兒,躲進莊稼地的秫秸攢裏。


    山路上的馬蹄和人跑的腳步聲越響越近,忽忽啦啦在場屋子前停下來。十幾個跨搶背刀的漢子,來到場屋邊呼啦散開,四下放著哨。


    領頭的抬腳就跺開了門,大喊著:當家的,沒人!


    火光裏,一個毛胡子臉急呼啦的喊了聲:不會找找!


    掀床,砸鍋,用刀紮麥穰垛。


    當家的,真沒人!


    又有小土匪報告。


    沒人?那毛胡子臉眉頭擰著牙咬得咯嘣嘣響,這人就是恨乎胡三:都給我留心點,見他女人給我搶上山,見他孩子給我擗了。


    小牛兒幾十年後,說到那夥馬子還害怕:一聽響聲我就醒了,娘正順著秫秸攢的縫隙往外看。見我醒來一把捂住我的嘴,差點沒把我悶死。那毛胡子眼瞪的比恨乎還瘮人!


    黃石中是天才剛冒明上才摸回來的,他頭上裹了條毛巾,毛巾上滲著血。


    找到妻子後,一家人在秫秸攢裏待了一會。


    家是不能安在這裏了!


    商議定了,趁著村裏人還沒起床,誰知道這裏有沒有恨乎胡三的臥底?


    趕著大清早,黃石中一頭挑著小牛兒,一頭挑著大女兒,背著爛被套,趁霧大摸出山口。


    黃石中想到彭州去,那裏有漣泉煤礦,還有大師兄可以庇護。


    黃石中的大師兄劉明起就在那裏。原先聽說靠淘炭為生,現在當了窯戶。


    這一走,黃石中再沒回來,就連小牛兒的兒子也沒再踏上過故土,萬年閘、四方鎮、黑虎墩,隻是永遠的夢。


    二蘭子從那,也再沒回過讓她經常噩夢,恨乎盤旋的桃花套。即使臨去世,已經老邁的她也沒提起過黃泥套三個字。


    等過了九山口,黃石中青烏烏的臉才變過點色。


    那矗立著大煙筒的地方。矗立著井架,旋轉著天倫的地方,就是黃石中闔家要去求生存的地界。


    過去,這裏是魯南丘陵的南半坡,猛烈的山洪和不老河,發大水的衝刷和淤積,這裏已經形成一塊小平原,。


    原先這裏世代過得都是田園生活,直到一場大水以後,積水形成的池塘邊的洞裏,鑽出隻高大的黑狐。它後邊跟著的幾個小崽子,也都皮毛滴水,黑不聊啦的。


    細心的人一看,狐狸窟是個黑洞,洞口被水衝擊的土坎上。橫著一道長長的黑亮夾層,膽子大的,把黑夾層磕下一小塊。


    呀!磕下的東西比土疙瘩硬,比石塊硬,烏黑閃光的。把黑塊塊帶回家,有識貨的驚訝了這可是寶貝!古代叫石炭,現在就叫煤炭,燒鍋做飯可比燒柴火帶勁的很。


    漣泉煤礦就這樣被不經意的發現,現在已經是天輪飛轉的,蘇北唯一的大煤礦,


    見到煤礦的影子,黃石中不由的加快腳步,既有逃出胡三魔爪的輕鬆,也有開始新生活得盼頭。


    二蘭子沒想到小鳳的事,出了這樣的後果。她不住抹淚,既有對新地方的恐懼,也有對大山的留念。


    她歎了口氣,牛兒咱們找到你師大爺,幫忙找到和活幹,讓你爸下井掙錢給你買饃饃吃。


    娘,我想吃糖球,在澗頭集我就想吃。


    黃石中笑了,爸會給你買……


    話還沒說完,就聽二蘭子驚叫一聲。


    一驚一乍的,叫長蟲咬了。


    黃石中喝道。


    二蘭子臉色發白:你看…那裏有隻恨乎在打踅!


    少見多怪,漣泉山清水秀的能沒有鳥?有鳥,就有抓它們吃它們的恨乎。


    黃石中一臉不在乎的說。


    二蘭子人似迷瞪了,怔在那裏邁不開步。


    直到黃石中推了她一把,才從驚恐中醒來,走下九山口,向漣泉煤礦走去。


    黃石中準備去投大師兄。


    恨乎注定是二蘭子的克星,到漣泉礦剛過到到一年。恨乎那巨大的陰影,果然籠罩了二蘭子和小牛兒以後的生活。


    他們苦生活才開始,因為,黃石中一年後在窯底回采的時候,踩空了的塘子,沒有任何征兆,頂板就垮塌下來.而黃石中背靠的一根木頭支柱,秫秸葶子樣莫名其妙的折斷了。


    黃石中人刨出來的時候,幾乎成了一灘肉泥,怎麽都看不出個人形來。


    人是用席一卷埋進亂葬崗子。


    二蘭子和小牛兒的生命曆程的苦難,陡然變得悲慘淒涼,那生活不是叫過日子,是叫挨時光。生命的火苗,在盤旋吼叫的狂風吹輾下,隨時都可能熄滅。


    初到漣泉煤礦的第一天,挨傍黑的時候,黃石中連找代問的,總算找到了大師兄家。


    煤油燈是明是滅的忽閃下,大師兄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五師弟。


    雖然從師父去世,這有十幾年沒見過麵,被師父寄予發揚光大本門絕學的師弟,給他的印象太深刻了。


    沒有過多的寒暄,簡單的幾句話後大師嫂子,就開始刮弄麵缸。竭盡所能的為師弟一家五口,做起皆可能濃稠些的麵湯。


    看到師弟吃罷,抹抹嘴圪蹴在門檻上。


    患了哮喘病的劉明起,彎腰縮背的,喉嚨裏像在拉風箱。他聽完師弟逃難的緣由,幽幽歎口氣:你也不要太灰心,人生路上誰能不經曆幾個坎幾個坡的?隻要人健在,就有希望,就憑你那一身本事,咱哥倆在漣泉煤礦站住腳,還是沒有問題的。


    大師兄人還是那樣瘦削,人黃不寡瘦的,身體很不好。隻是他的眼睛倒是分外有神,黃眼珠發出炯炯的光。加上他一直蹲在桌前的凳子上,呼嚕嚕的吸著水煙袋,很像是一個耐心十足,等待逮老鼠的老貓。


    師兄的家麵積不大,牆是土坯壘的,屋麵鋪著茅草,門檻則用塊青石板擋著。


    師兄自家五口人,加上師弟的全家,女人們睡在床上,男性鋪上蘆葦席,正好睡的下。


    大人孩子累乏了,頭挨著枕頭就都睡著了。


    師兄和黃石中心裏有事睡不著,幹脆披衣坐在門檻上商議商議。


    師兄喟歎一聲:地方太小了,讓你全家委屈了。


    師兄千萬別說這樣客氣話,要不是找到你,我們一家今天還得睡露水地?師兄,當務之急,明天能幫我找個住的地方,找個活先幹著?


    黃石中急切的說。


    師兄抬眼看看他:房子的事好辦,明天找個地勢略高點的地方挖個地坑,然後用玉米秸高粱秸的打個窩棚子先住著。等保甲手續和良民證都辦好了,咱們再和泥拖土坯蓋房子,從外地剛來的人都是這樣。


    這時的漣泉煤礦,已經被日本人占領。


    見黃石中點點頭,師兄眯著眼睛:這裏不是鄉下,可是日本人的天下。幹什麽都要小心,弄不好挨頓打是輕的,要是弄進憲兵隊,不死也得扒層皮。


    黃石中在自己的腿上狠狠擂了一拳:這些小鬼子不得好死。山東老家那裏也有,大多住在大城鎮,不時的下來掃蕩。前一時期,澗頭集讓日本人殺了好幾個人,說是遊擊隊,是毛猴子,婦女也叫禍害了幾個。


    黃石中在漣泉區的煤礦,如何生存下去?


    要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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