溶洞裏陷入了詭異的沉默之中。


    陰影裏的兩隻怪物閉口不言,老龍碩大的瞳孔裏是渾濁的光彩,小紅帽低垂著眼簾,悄悄的聽著那兩個外來人的對話。


    陳小漁安靜了很久,臉上是幹幹淨淨的呆愣和震驚。


    她不知道這位聖人前輩是怎麽猜到妖族如今最大的秘密的。


    別說剛來到萬毒域不久的外人,就連聖妖城裏絕大部分的妖族重臣,都對此事一無所知。


    這是一件讓妖族無法想象,也不敢相信的恐怖事情。


    但就在這個昏暗幽靜的溶洞裏,卻被那個都沒有去過聖妖城,隻是依靠著隻言片語推測的年輕聖人,平靜的戳破了這個秘密。


    “妖祖是你爹吧?”


    顧白水微微抬眼,問了一個無關緊要的問題。


    “有傳聞你說妖族嫡女,也有人說是嫡孫女,所以……”


    “是。”


    陳小漁低了低頭,聲音有些抖動和幹澀:“你們嘴裏的老妖祖,是我老爹。”


    “哦,這樣啊。”


    顧白水看著眼前少女的表情,確定了自己的猜想。


    妖族聖妖城裏的那位老妖祖,的確是出事兒了。


    而且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是和墓西山這些老聖人有關係。


    其實這對顧白水來說也不是很難推演的事情。


    剛開始進入萬毒域,這位神秘的妖族小公主就想要借用繡花鞋逃離出這裏。


    墓西山和薑雲成那些外來的人族聖人,以尋找小公主的名義,在萬毒域裏肆意妄為。


    他們的態度很奇怪,隻是想要找到小公主,甚至根本不在乎她的死活。


    在妖族的領地內,外來聖人敢對小公主下手。


    他們不僅不顧及妖祖的存在,甚至是借由聖妖城那位妖祖的口諭作為遮掩,滿域尋找小公主的蹤跡。


    這難道不是再奇怪不過的事情了嗎?


    是老聖人和妖祖達成了什麽協議?


    封閉了很多年的老妖祖,就這麽把自己的女兒賣了?


    顧白水覺得這個可能並不能說通。


    直到後來,他聽陳小漁說妖祖曾經短暫的離開過妖域,在長生大帝死後去了一趟人境。


    顧白水就聯想到了很多可能。


    從妖域裏走出去的那個妖祖,是陳小漁的老爹,但後來回到聖妖城的那位……未必就是原來的妖祖了。


    而且這其中一定有洛陽城裏那些老聖人的手腳。


    不然他們也不會在洛陽城裏作亂之後,就徑直的來到了萬毒域,像是沿路停歇,事先約定好了一樣。


    不過顧白水還是覺得,那位老妖祖即便出了什麽事,和魂穿奪舍應該沒太大關係。


    畢竟他再怎麽說也是一位老準帝。


    準帝也被魂穿奪舍的話,那這個事情就太瘋狂了。


    這意味著,在聖妖城裏至少有一位準帝境界的紅毛怪物。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顧白水現在就可以打道回府,去瑤池找自己大師兄聊聊人生。


    而且兩位準帝境界的存在,不可能讓陳小漁偷偷逃出聖妖城,還差一點兒就成功的離開了萬毒域。


    某位二師兄也曾經說過,魂穿一般隻會發生在境界低下的修士身上,如果準帝和聖人境界的紅毛怪物都可以量產的話,那麽他會考慮叛出師門,拜倒在神秘的腐朽門下,成為祂最虔誠的信徒。


    顧白水不知道這個信徒有沒有考慮過師傅的感受,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想要投入黑暗的懷抱,還是想要在和腐朽搞好關係之後,給那位古老的存在一次無恥的背刺,涉及人性的震撼。


    二師兄是做得出來的。


    顧白水相信他的道德水準。


    “前輩,你到底是什麽人?”


    陳小漁臉色有些複雜,目光有些悵然的看著溶洞中央,若有所思的年輕聖人。


    “韓飛城,玉清宗老一代首席大弟子,人稱正道大太子……”


    顧白水摸了摸自己臉上的人皮,看著那紅發少女完全不相信的眼神,也知道自己在她那裏應該沒剩下多少信任了。


    人與妖的交往,還是不夠真誠啊。


    所以在短暫的沉吟之後,顧白水還是覺得應該拿出一些誠意。


    “這是我目前身份,挺好用的還,畢竟都坑死兩個老東西了。”


    陳小漁微微沉默,眼底泛起波瀾,覺得這個在赤土之森相遇的聖人前輩越來越神秘難測了起來。


    “其實我是誰並不重要。”


    顧白水厚著臉皮說道:“你當我是韓飛城就是了,反正到了聖妖城我也會先用這個身份混進去。”


    “咱們倆更值得討論的點,是妖祖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匯聚在萬毒域的那些老東西到底有什麽計劃。”


    陳小漁安靜了一會兒,然後低了低頭。


    “其實,我也不太清楚。”


    “嗯?”


    “自老爹從人境回來之後,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他整日坐在祖地裏,對著最後那位妖帝的陵墓入口繞來繞去。”


    陳小漁抿著嘴,眼神有些暗淡和悲傷。


    “那個時候我就知道,從人境回來的老爹,應該不是他了。”


    顧白水皺了皺眉,問道:“為什麽。”


    “因為整個妖族隻有老爹一個妖知道該怎麽打開不死仙的帝墓,但他也說過,即便自己壽元將近,老死道消,也不會為了成帝開墓,打擾到先祖的沉眠。”


    “那個扮成老爹的家夥,他甚至不清楚該怎麽打開帝墓,又怎麽會是老爹呢?”


    陳小漁聲音平靜,但也難以掩飾話語中的悲傷。


    顧白水略微思索,眼神裏也掠過了一絲清明。


    妖族小公主的話,和墓西山臨死前交代的信息是能對上。


    這說明他們都沒有說謊,而且萬毒域的老聖人們,也是為了不死仙的陵墓來的。


    他們需要陳小漁的血脈,來開啟不死墓。


    不過還有一個疑點說不通。


    陳小漁是不死仙的後代,也是老妖祖的嫡女,那也說明老妖祖一樣有不死仙的血脈。


    既然是這樣,那麽為什麽那些老聖人已經操控住了老妖祖的意識,不用老妖祖的血脈 反而要舍近求遠,不惜代價的搜尋陳小漁呢?


    這完全說不通,也沒道理。


    顧白水沒有問出這個問題,因為這件事涉及不死仙的陵墓,是妖族的禁忌。


    陳小漁未必知道,知道也未必會告訴自己實情。


    而且,他習慣自己動腦,別人口中的事情總有差錯和謊言的成分。


    自己猜出來的東西,至少是值得推敲,不受幹擾的。


    顧白水站在原地沉思了片刻,就突然間古怪的挑起了自己的眉頭。


    他想到了。


    不出意外,但也很出意外。


    因為他想到的東西沒什麽根據也沒什麽聯係,但腦補起來的故事,卻合理的讓他有些錯愕和遲疑。


    甚至自己都有些讚歎自己的智慧。


    陳小漁看著那個聖人前輩搖首歎息,嘖嘖稱奇。


    這位小公主還以為顧白水是因為妖族的遭遇感到同情和惋惜,完全沒有意識到,他隻是在膚淺的誇讚自己而已。


    顧白水推測出來的可能,一樣是有兩種。


    第一種可能很簡單直接:


    不死仙墓開啟需要的條件,不隻是祂後代的血脈,可能還需要一些其他的東西和物件。


    而且那東西就在陳小漁的身上,比如一枚眼球和那一套祖器。


    這樣一來,隻操縱了妖祖身體的老聖人們,沒辦法開啟不死仙墓,必須要找到失蹤的陳小漁。


    第二種可能,是一個思緒漂遠,一種靈光乍現的無端聯想。


    而且顧白水覺得,這個聯想的可能性更大,讓他有些悵然和遲疑。


    如果從一開始,自人境回到妖域的老妖祖就不是妖,而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呢?


    如果妖祖其實隻是失蹤了,或者的確死了,但老聖人們沒有得到妖祖的屍體呢?


    如果……顧白水曾經在路上見過老妖祖,或者說是見過給老妖祖趕屍的那個人。


    這個故事,就有些離奇和很有意思了起來。


    洛陽城外的破廟裏,顧白水身受重創。


    他在那個雨夜裏,遇到了一位名叫吳天的趕屍人。


    吳天道士說要把自己的客戶們送回故鄉。


    “洛陽城有一位,萬毒域有一位,送完這兩位,我倒是就清閑了不少……”


    萬毒域裏,落葉歸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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