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旎歡的心跳慌亂。


    他口中的那句告白中有她的名字,聽起來甚是割裂。


    她想,這句話應是對真正的薑瑤說的,她有種搶占了他人姻緣的愧疚之意。


    謝雲霽很好,還救了她,這樣將錯就錯,也許是最好。


    但不知為何,心中總有一處莫名的提醒她不可如此。她好像忘記了什麽重要的事情。


    宋旎歡虛虛將手環上他的肩背,在他看不見的一麵,她卻愁容滿麵,逃離謝府的心思又活絡了起來。


    家道中落,又流落過歡場,好不容易出來,替了別人的名得來的姻緣終究隻是鏡花水月,何必要把自己再關進另一個布滿荊棘的牢籠。


    *


    謝雲霽對她情有獨鍾的消息也傳入了薑家父子耳中。


    “娘子此刻不可同日而語了,竟連親父兄也避而不見了?”薑大人坐在雲來酒樓的雅間裏,皮笑肉不笑道,“你既占了我閨女的身份,便要替她為她的父兄謀劃啊。”


    宋旎歡一時語塞,目光落在薑大人身側的青年男子身上,此人個頭不高,形容粗鄙,正賊眉鼠眼地將目光落在她胸脯的兩團肉上。


    這等貨色,如何能入朝為官?


    宋旎斂身避過,歡怒叱道:“可仔細你的狗眼!”


    豈料那人卻一巴掌扇到她麵頰上,“賤人!長出息了!別以為你攀上了謝家大郎就穩妥了,難道忘了你是個什麽身份?”


    “若是好人家的女子,能孤身一人在荒野?你這副模樣,這勾欄瓦舍做派,還妄想當謝家主母?哼,我能把你送進謝家,就能把你再扽出來!”


    她被薑通判扇得跌倒在地,半晌才回過神來。


    這種有把柄在人手上的感覺真不好。


    她心中暗暗思忖,堅定了要離開謝家的念頭,麵上卻絲毫不顯,隻淡淡道:“恩公要我怎麽做?”


    薑通判見她一副乖順模樣,明顯是怕了,看來還是好拿捏的。隨即掏出一張信箋遞給她,“這是我派人查探的謝雲霽喜歡的物件和習慣,你需得好好研習,讓他再用些心思在你身上,最好能懷上個孩子,就穩妥了。”


    “他的母親清河郡主雖然去得早,卻留給他嫡長子的身份,說白了,人家和聖上都可以說是一家,這樣的人,豈會隻有你一個美妾?屆時色衰愛馳,不如趁著情濃懷上一兒半女。”


    “大人莫不是瘋了?謝雲霽尚在孝期!若讓我有孕,旁人該怎的看他?”宋旎歡心知自己和謝雲霽不可能有夫妻之實,還好他還在喪期,讓她能夠拖延。


    他捋了捋胡子,“對對,怎麽把這事忘了。的確是我太著急了。總之你需抓緊些,我兒已弱冠,還沒有一官半職!你這個做妹妹的要多為娘家周旋,下月就是年關,等年後罷,我要收到好消息。”


    宋旎歡咬牙點了點頭。


    *


    回到謝府後,婢子告知謝老爺和繼室夫人已在飯廳等候。


    謝夫人驟然病逝後不久,謝老爺便續弦了。


    能嫁進謝家這樣門第的,即便是續弦也是魏國公府的庶女,自小按大家族宗婦培養的。曾經是謝老爺的良妾,主母暴斃而亡後,中饋空虛,謝家家大不可無人掌管,便立刻提了正室夫人。


    謝府家大規矩重,繼室夫人仍能遊刃有餘,不多日子就將雜事理順,將謝府管理的井井有條。


    她年紀輕輕不過比宋旎歡年長三歲而已。


    謝老爺告了丁憂後就四處遊山玩水當個閑雲野鶴,但畢竟是曾經叱吒風雲的人物,便是養老也不會徹底撒手。


    此刻要見她,應是謝雲霽愛重她的傳言也傳到了他們耳中。


    心中的亂麻被捋順,宋旎歡便神色如常,稍事整理了衣裙行裝便撩開門簾進去了。


    見她進來,謝老爺子撂下了筷子。


    謝老爺子的續弦夫人魏氏年輕又精明,透著一股子八麵玲瓏的大家風範,卻也擰眉將她仔細打量一番。


    魏氏見宋旎歡花容雪腮,窈窕綽約,就知這種稀有的美麗是危險的。也霎時明白了為何謝雲霽會對她情有獨鍾。


    須臾,她淡淡道:“的確是個標致的妙人兒。都說納妾納色,雲霽你是個明白的。”


    這話說的滴水不漏,是在暗示她當不起長房宗婦,隻配得妾室。


    “父親,夫人,雲霽是想娶薑娘子為妻。”他正色道。


    “謝家是大族,作為你的正妻,對外需多方調和利害關係,處理親族事物。對內需撐得起一府中饋,雷厲風行。雲霽,你是個聰明人,應知道這其中不易。”謝老爺斟酌道。


    這個嫡長子一直是被他當做謝家下一代掌舵人來培養的,而娶妻不隻是娶個女子,更是她能帶來的關係網和豐厚的陪嫁。他的正妻尤為重要。


    “雲霽,你當真覺得薑娘子能夠當得起主母之責?若是喜歡,納為妾就罷了。你以後是要走仕途的,你的正妻說不準將來就是誥命夫人,她雖生得好顏色,母家卻太單薄,完全幫不上你。”


    謝雲霽心中冷笑,他的生母清河郡主就個標準的長房宗婦,她不但身份尊貴,料理內宅事物也周到細密,將府中打理的井井有條。


    謝氏族人提起她都無不佩服,但那又如何?


    照樣阻止不了父親一房接一房的納妾。


    他自小就深知一個男人若心在那個女子處,即使那女子犯了天大的錯,那男人苦了自己也會為她遮掩過去。


    父親的心,在謝檀的母親那。但謝檀母親的心卻不在父親這,也算是對父親薄情寡義的懲罰。


    而他那傲然又決絕的母親,顯然沒有攏住父親的心,最終落個抑鬱而終早早香消玉殞的下場。


    “謝氏何須旁人來幫襯?”他淡淡道,抬眸看向謝老爺,“我不納妾。”


    謝雲霽此話一出,謝老爺和魏夫人、宋旎歡都瞪圓了雙眼。


    他這樣的世家嫡出公子,怎可能不納妾?


    自古以來各個世家大族皆是互相聯姻,關係盤根錯節,牽一發而動全身,才讓旁人都有所忌憚。


    魏夫人瞪向旎歡,“可是你是給他灌了什麽迷魂湯?”


    還未過門就已想著獨寵,霸著夫君,真是聞所未聞。真不知道謝雲霽怎麽想的,難道真是個癡情的?


    謝雲霽將旎歡往身後護了護,語氣淡淡像是在敘述一件稀鬆平常之事,重複道:“我不納妾。”


    “我的妻子,隻能是她。況且我與她早有婚約,孝期滿我便迎娶她。”


    一年,足夠他將很多事安排妥帖了。屆時誰也攔不了他。


    “她是與謝家兒郎有婚約!”謝老爺揉了揉太陽穴,“薑家門第還夠不上謝家主母,別忘了你還有個弟弟!”


    謝雲霽薄唇緊抿,是,他從沒忘記還有個被禁足後宅的弟弟。


    但那又如何,謝檀早就是他的手下敗將了,哪配再跟他爭搶?


    謝雲霽起身站直,拱手長緝,正欲向父親行大禮以明誌,宋旎歡卻一把扶住了他的臂膀。


    “小女自知身份低微,不敢妄想成謝家主母。我定會規勸郎君,父親母親且放心,郎君隻是一時想不通……”宋旎歡開口道。


    她可不願當什麽長房宗婦。


    謝家這樣的大族,那麽高的門第,光是這續弦夫人就不是個好相與的。官場上那些事除了靠男人們的真功夫,也少不得夫人們的日常經營,現在謝雲霽就已官拜六品,屆時直上雲霄,怎是她一介被貶黜的小官之女可把控的?


    他現在對她情意深重,到時怕是就想娶一個能助自己一臂之力的夫人了。


    多年後二人之間情意不在,隻剩怨懟,又是何必?


    她有自知之明。


    一個女子,身如飄萍,又混跡過歡場,都會這樣有眼色又識時務。


    “小女絕無要當大公子正妻的妄念。”宋旎歡又誠懇的表明心跡。


    然而謝雲霽看她的眼神,怎麽有些受傷呢……


    謝老爺歎息片刻,收拾了情緒,囑咐道:“既然如此,一年說長也不長,說短也不短,雲霽你……要守住,不可做下荒唐事。”


    多少勳貴人家,就是在喪期時讓姬妾有了身孕,日後便成了對家攻擊他們的把柄和口實。


    謝老爺並不知他們居一室卻還發乎情止乎禮,便將此話堂而皇之地說出。


    宋旎歡耳尖一紅,忙將眼簾垂下。


    謝雲霽倒是麵色如常,躬身長緝道:“兒子省得,父親放心。”


    即使是麵對這樣的閨中之事,他在禮儀上仍一絲不苟,舉手投足間也無從挑剔,這風度是刻在了骨子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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