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館。


    素白的帷幔下是青年月白色的衣角,此刻仍沾著泥,他卻並不在意,目光近乎貪婪地落在宋旎歡平靜下來的麵容上。


    “服下藥她就好徹底了?”他仍然不放心的問。


    頭發斑白的醫者點頭道:“是,公子放心,這等青樓用的藥並非必須與男子交合才可解,隻是解藥昂貴,非常人可得。”


    謝雲霽的臉色變幻莫測,若是這樣說,隻怕她從馥嬈庭梳弄那日起就被喂了藥,至今都飽受折磨也並未與男子……


    看來是與謝檀也沒有過。


    醫者看著麵前衣著華貴的公子,實在不知是何方神聖,抬眼看去此人容貌極其俊美,隻是表情如同淬了萬年寒冰讓人無端的喘不過氣來。


    “公子放寬心,這位小娘子服了解藥後就會緩解了,也不會留下什麽後遺症。隻是……”


    “說。”


    “隻是老朽方才給她把脈,發現她經脈紊亂,沉澀內鬱,氣血虛衰,在生育上恐十分艱難,更、更像是被人喂了什麽絕嗣的涼藥。”


    謝雲霽的臉色一分分地陰沉下去,他的語氣卻仍然溫和:“今夜醫館中除了你,可還有旁人?”


    “除了老朽並無旁人。”他當然知道這等秘事不可為人所知,上前了幾步低聲說,“今夜為小娘子診脈之事不足為外人道也,公子放心。”


    他點點頭,道:“多謝你,診金我放在桌案上了。”


    醫者轉頭走到桌案前,掂量了一下果然沉得很,再一打開,竟是一袋碎金子!


    可還未等他數清楚,就覺得頸間一陣劇痛,洶湧的血灌入喉管,幾乎無法呼吸,他費力回過頭,隻看見那俊美公子一臉平靜地看著他,手中是繪著精致山水的黑色折扇。


    人死之前總會發出一些令人生厭的聲音,謝雲霽坐在床榻邊,淡漠地看著那醫者徹底咽氣。


    而後歎了口氣,輕輕握住床榻上昏迷的少女的手,清淡的眼底變得波瀾起伏,實在有些心煩意亂。


    當初為了避免麻煩,在她流落青樓後命人去將她喝的茶換成了絕嗣的藥。


    可如今……怎麽,有幾分悔了呢。


    *


    已是傍晚,已至仲夏,居室內悶熱沒有一絲風。


    鎏金的團扇緩緩搖著,金流擺動起來,在剛醒來的美人麵前模糊成一片飄散的流雲。


    宋旎歡睜開眼睛,有片刻的失神,隨著思緒漸漸回來,腦海中閃過昨夜的些許場景。


    “表姑娘醒了?我這便去叫公子過來。”玲瓏道。


    宋旎歡醒了醒神,緩緩偏過頭,嗓子裏像是被火燒過,幹澀、哽住說不出話。


    昨夜到底對謝雲霽做了什麽,做到何種地步了?


    她不敢想,也完全沒有印象。


    隻怕他已將她當作放蕩不安分守己的女人。


    宋旎歡恍惚間覺得這輩子算是完了,先是家道中落,又跌入泥潭,好不容易假借別人的身份擺脫了賤籍,卻又被那該死的媚藥如影隨形纏上!


    不該貪戀謝雲霽的,她該早就逃走!


    不該如此猶豫不決的!


    到頭來被他那樣端坐雲端的人看到了她最不堪的一麵!要怎麽解釋?又能怎麽解釋……


    宋旎歡驀然感到絕望,瘦削的肩膀在錦被中瑟瑟顫抖,心裏一陣陣發冷,望著婢女離開的身影,倏地坐起身來。


    而另一邊,外書房中。


    六皇子蕭慎並不理會一旁謝雲霽鐵青的麵容,兀自看著廊外的曲水流觴,慢吞吞道:“你這弟弟,全城戒嚴,他還能逃出城去,不簡單啊。”


    蕭慎的視線掠過謝雲霽的臉,雖是自小一同長大,卻總是被這個發小的俊美所驚訝,隻見那張美的盎然的臉上是極度不安、陰冷的神色,如同地獄裏盛放的花。


    “殿下是如何得知?”謝雲霽吐出幾個字。


    “父皇派我守城布防,有人看見一頭白發的美少年出城去,這形容,除了你弟弟還能有誰?”蕭慎道,“但也無妨,左右以後也見不到他了,你還放心不下什麽?”


    謝雲霽也不言語,似乎全然是忘了與蕭慎的身份尊卑,半晌,一字一句道:“我要他死。”


    蕭慎回頭望他,帶著惡作劇似的眼神笑道:“可。我自會派人去找他,再者說了,那小娘子不還在你謝府麽?”


    “她若真如你所說,是謝檀心尖上的人,有她在還怕他不回來?”蕭慎看著謝雲霽,語氣裏有幾分嘲諷道,“這次地動你為那個女子如此失態,在翰林院可都傳遍了,謝翰林癡情名聲更甚啊。”


    “不會是入了戲,舍不得了吧?”


    關於將宋旎被歡移花接木誆進謝府這件事,蕭慎是完全知曉的。


    女子麽,使點手段狎戲狎戲,哄騙上鉤後不喜歡了扔了就是。


    隻是這女子是謝雲霽憤恨之人的心上人,玩起來就別有一番趣味,可到底不是什麽好人家的女子,當不得正妻,玩玩算了。


    依著謝雲霽以往的性子,絕不會如此這般優柔寡斷。


    蕭慎又道:“此次地動,父皇很是心疼你們幾個千挑萬選出來的學士,尤其是你,提過好幾次要全然保謝卿府邸安危。子澈你斷不可為一女子自斷了前程。”


    自古非翰林不入內閣,民間稱翰林學士為“儲相”。


    “地動那日你從翰林院中什麽都不顧地往回跑,在市井間是才子佳人的美談,但這美談到了朝堂之上,到了父皇耳中,恐怕就別有一番意味了。”


    翰林都是文人精粹,謝雲霽更是其中佼佼者,年紀輕輕就參與編修國史,更是無上的榮耀,幾乎是看得見的升遷軌跡。


    誰最後能坐上那高位尚不得知,但以後肱骨文臣中必然有謝雲霽的一席之地。


    如今在滿朝文武中,不知有多少人想提早攀附上小謝大人這條高枝。


    有心奪位之人都在拉攏朝臣,培植自己的勢力,蕭慎怎可看他越來越往跑偏的方向發展?


    “殿下說的即是。”謝雲霽也不爭辯,不卑不亢道,“但謝檀與我,嫌隙已久,殿下亦知道此乃我的心病。此女子暫且還得留在府中,直到謝檀真正去死的那日。”


    蕭慎笑了笑,的確,他忘了眼前這個是什麽樣的人了,他向來是不達目的不罷休,豈是隨便說幾句就能放棄與那小婦養的兒子的仇恨?


    看著謝雲霽不睦的臉色,蕭慎戲謔道:“怎麽,那女子還未對你鍾情?”


    果不其然,謝雲霽緊抿著唇不再說話。


    “要不然就幹脆下點藥強上了得了。女人麽,身子給了誰,心就在誰身上紮根,你這麽跟她拉扯著也不是事兒。”蕭慎道,“左右謝檀也不在,你還顧忌什麽?”


    玉麵郎君冷冷道:“她的人,和謝檀的命,我都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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