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燃盡了,月光透過窗欞灑在她臉上,一頭如瀑的青絲迤邐在青年結實的胸膛上,與他的交纏在一起,難舍難分。


    她本來白皙的臉龐浮上一層紅暈,美麗又隆重。


    疼痛過後方覺夫妻本一體是何含義。


    多麽神奇,兩個人在靈肉上都契合。


    她閉著眼趴在他胸膛上,他吻了吻她有些洇濕的頭發,溫柔道:“疼麽?”


    宋旎歡點點頭。


    他牽著她的手握住的時候,她真的驚訝極了


    ……那該多疼啊。


    看來魏夫人他們的擔心完全是多餘的。


    但看著他斂去了溫潤,情動時難以自持的模樣,又有種拽著神仙下神壇顛悖的竊喜。


    她是疼的,寧願自己疼,也甘願付出。


    謝雲霽緊緊抱著她,年輕的兩具身體貼在一起,不必克製身體裏的欲望,貪婪地汲取著對方的溫度,他的口吻帶著歉意:“是我方才放肆了。”


    長睫下隱藏著深沉的情欲。


    她不說話,輕輕親了親他好看的眼睛,“那……你歡喜麽?”


    “當然。”他眉眼間帶著滿足的笑意,盡是風流,“哪裏疼?我來給你上藥。”


    “哎呀你!……”她臉又紅了,從他身上翻下來往床榻裏麵躲,他追過去握住她的足腕,“我看看。”


    身體撞上雕花床的床架子,帳子裏傳來令人麵紅耳赤的聲音,他在她耳邊溫柔呢喃:“旎歡……”


    她莫名覺得他是在叫她,真正的她。


    他的手覆上她的,十指交纏,床幔搖晃了許久……


    雪白的元帕上綴了點點紅梅,悄無聲息地滑落在鋥亮的腳踏上。


    他與她,終於做了夫妻。


    *


    大昭三十一年除夕夜,下了好大的雪。


    這一年,雲京謝家有了少夫人。


    墨蘭和玲瓏歡歡喜喜地上管家那領了壓歲錦囊,又拿出謝雲霽給封的紅包湊在一起掂量了掂量,忽然夜空中砰地一聲炸開了漫天煙火,她們抬頭看著幾乎鋪滿了整個夜空的璀璨煙花,笑的發自內心的愉悅。


    玲瓏戳了戳墨蘭的肩膀,墨蘭順著她眼光所瞟的方向看去,隻見煙花下公子和少夫人如金童玉女一般依偎在一起,公子想親少夫人,少夫人卻將臉藏在公子頸窩裏咯咯笑,最後還是被公子捏著下巴狠狠親了。


    玲瓏捂著嘴笑,墨蘭也笑。


    這一年,北方鬧起了十年難得一遇的雪災,北境玉門雪大的能埋人。


    沒有人記得雪是何時開始下的,也沒人知道何時才能停。


    荒涼的塞外之地成了蒼白一片的雪原,安靜、絕望。


    隻有雪落的聲音和大雪掩埋下壓抑的喘息聲。


    血液一點點將潔白的雪染成紅色,謝檀咬開了手腕上的血管,塞到奄奄一息的大殿下嘴邊。


    厚厚的積雪下掩藏了好多人,他們有的已經凍死了,活著那些身體都不敢移動分毫,又冷又僵。


    竟生出了以為自己死了的錯覺。


    大殿下蕭玹也沒想到這一戰持續如此之久,北境敵國屢次進犯邊境玉門,燒殺搶奪無惡不作,皇帝終於忍耐不下去,派了大將軍來戰。


    朝中不是沒有足夠英勇的將領,也不是非要皇子親征,隻是蕭玹心裏知道父皇立儲在即,他的母族遠沒有六皇子蕭慎的母族靖國公府顯赫,若想在儲君人選中脫穎而出,去邊疆立戰功是絕佳之選。


    敵國此時來犯,就像是瞌睡就有人遞枕頭,蕭玹毫不猶豫地請戰,皇帝也毫不猶豫地準了。


    而謝檀也是這樣想的。


    謝檀自從從謝雲霽派來的殺手手下僥幸逃脫,心中對於以後要走的路以及他人生的全貌就越來越清晰。


    文官擢升的慢,若想登閣拜相即使再快也得熬上數十年,何況再快,能快過三元及第的狀元郎謝雲霽?


    而武將不同,隻要悍勇再加上運氣,立功是遲早的事,立了功就論功行賞,沒有文臣那套勾心鬥角陰謀算計,再公平不過。


    謝檀拿著那玉玦找到母親遺書上所書的貴人之處,貴人看了信和刻著各缺一筆“熙徵”的玉玨,沉默片刻叫他在花廳等著,夕陽西下的時候貴人才匆匆趕來,問他想要什麽。


    他頭腦清晰,說:“想去軍中為國效力。”


    正中下懷麽不是,宮裏那位也是這樣想的,最危險的地方最安全。


    扔在軍中,若能戰,以後貴不可言。若庸碌……


    垂垂老矣的帝王金戈鐵馬一輩子,到了晚年舐犢之情更甚,何況是這個失而複得的兒子,帝王沒說話,公公就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若庸碌,皇帝也舍不得這個兒子死,要活著。


    送他入北境軍,是父母愛子便為其計深遠。


    他懂,他懂。


    “正巧北境戰事吃緊,用人之際,你可願意去北境軍中任職?”貴人的嗓子有點尖,聽起來像宮裏的太監。


    有些病弱的白發青年重重點了點頭。


    ……


    這是大皇子蕭玹在宮外過的第一個除夕。


    來北境快一年了,戰事一直膠著。


    兩天前,被敵軍逼到山穀中,為了活著隻能藏起來。


    沒地方藏?還好下了雪,雪很大,隻一夜,人就被埋到雪裏與茫茫雪原化作一體。


    隻等敵軍離開,他們就能活,就能與大部隊匯合。


    蕭玹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受了傷,冰冷的鎧甲鉻的傷口生疼,肋骨好像剛好卡在了鐵器上。


    兩天兩夜了,滴水未進,血流出來就很快被凍住,他能感覺到生命在一點點流失,他快要撐不住了。


    在恍惚間蕭玹似乎看到了錦繡堆砌的雲京,燈火輝煌,宮中正舉行著除夕宴,往來勳貴和美人,觥籌交錯,推杯換盞。


    殿台之上坐著一個人,那個人身形高大清瘦,不是他的父皇!


    是誰呢?!是六弟蕭慎麽!?


    他用力睜著眼睛,想看的更清楚些,看清楚這九五之尊之位到底是誰坐了上去,眼前模糊到清晰,逐漸化作一張微闔著雙眼的臉。


    俊美,蒼白,竟與他有著幾分相似。


    原來……不是在帝都。


    還是在這如噩夢般蒼白絕望的雪原之上。


    蕭玹定睛一看,身側的青年白發與雪融為一體,整個人臥在雪裏一動不動,很安靜。


    孑孑天地間,那張濺了血的臉有種妖異又滲人的美感,竟不像個活人,可雪落在他臉上是會融化的,代表他還活著。


    白發青年極其緩慢地將流著血的手腕移到他嘴邊。


    他手腕上隻有少量的血在流,天太冷了,血剛流出來就被在傷口上凍住。


    白發青年驀然睜開了眼,眼睛又黑又深像一口能將人神魂都吸進去的古井。


    他張了張幹裂的嘴,無聲地對他說:“想活命,就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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