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過廊橋,繞著一片桃林走,就能走到青湖邊上,才下過雨,湖邊的空氣清新中帶著淡淡的泥土芬芳,宋旎歡與魏夫人沿著湖邊的青石板路徐徐散著步。


    “小心著點。”魏夫人攙了她一下,“這磚和磚之間的縫沒填平,走的不穩了就會有水溢出來,小心著你的繡鞋。”


    宋旎歡低頭一看,果然鞋濕了一邊,便吩咐菡萏道:“再給我拿雙鞋來。”


    菡萏應了個是,轉頭就去了。


    魏夫人看著菡萏的背影,道:“這個還小,還能留幾年,培養好了就能頂上大丫鬟的位置了。”


    菡萏今年十三歲,正是好用的時候。一般丫鬟到了十六七說親,十八九發嫁。


    “你院子裏的玲瓏和墨蘭,翻過年去就十九了,再留下去,旁人要以為咱們謝府不體麵,都不給下人說親。”魏夫人道,掏出帕子擦了擦湖邊的石頭坐了下來,“謝茗自小跟在公子身邊,比玲瓏大一歲,他們二人也算是自小一同長大,知根知底的,又都是為著公子,我看他們倆正般配。”


    謝茗是謝雲霽身邊第一人,也算是半個主子,不知多少丫頭喜歡他呢,若是看上玲瓏了,二人還真是良配。


    念及至此,宋旎歡道:“夫人提醒的好,是我疏忽了,丫頭們的婚事的確該提上日程了。謝茗穩重踏實又能幹,總跟著公子走南闖北的,眼界比別的小廝開闊的多,不過還得看玲瓏願不願意,玲瓏和墨蘭雖然是伺候我的,但其實都是公子調教出來的,她們的婚事,還得公子做主。”


    “郎君們懂什麽,哪個丫頭好意思上大公子跟前說自己的婚事去?丫頭大了就得發嫁出去,留著留著就得留成仇。”魏夫人道。


    “那為何是玲瓏?墨蘭呢?”


    “自然是謝茗他母親來找我說和的,我估摸著是謝茗自己相中玲瓏了。他母親也是府裏老人,兒子跟著公子去儋州都大半年了,她琢磨著回來就給他辦婚事呢,著急抱孫子。”魏夫人道。


    墨蘭的確是沒有玲瓏溫順婉約,墨蘭話不多,看人的時候也總是涼涼的,淡淡的。玲瓏地動前是在京郊別院伺候的,怪不得謝茗老接去別院的差事。


    “墨蘭你可以多留幾年。她和玲瓏不同,她啊……”魏夫人有些猶豫,又附在她耳邊悄聲道,“你別怪我多嘴,墨蘭被賣到謝府的時候已非完璧,據說是被她那繼父糟蹋了,這丫頭也是個可憐人,本想絞了頭發做姑子去的。她的婚事暫且不急,若是想一輩子留在謝府,也是無妨的,左右她伺候的好,你用慣了就留著。”


    宋旎歡楞了片刻,沒想到墨蘭還有這樣的過往,點了點頭道:“好,玲瓏的婚事我放在心上了,等公子回來我就同他說,謝茗的確是個良配,既然他對玲瓏有意,成全他們也是一樁美事。”


    二人又坐在湖邊私語些什麽,然而一旁桃林中有個身影迅速隱去。


    半晌,宋旎歡奇怪道:“菡萏怎麽回事,還沒把鞋送來?”


    “看來還得教,年齡小,估摸著被什麽吸引了就忘了手上的差事,不如玲瓏和墨蘭用著順手。”魏夫人道,“丫頭發嫁之前,還得多教教底下的小的。對了,玲瓏走了之後你院裏就少一個人,有沒有相中的丫鬟想提攜的?”


    宋旎歡想了想道:“唔……這我還真沒注意,有什麽伶俐的,夫人看著安排吧。”


    *


    快過年的時候,謝雲霽的書信終於寄了回來,按照信在路上的時日,謝家人收到信時,他應該已經在從儋州回來的路上了。


    自從收到信,宋旎歡就數著指頭過日子,心裏歡喜極了,那份期待言溢於表,在正廳中大家一起看信,她嘴角都忍不住彎起。


    大家都篤定謝雲霽一定會趕在年前回來,除夕,是一個團圓的日子,也是在外遊子歸家的好日子。


    可到了除夕那天,等來的不是遠行的遊子,而是衙役冷冰冰的傳令。


    “謝翰林狀告六皇子蕭慎在修建運河工事中貪瀆,現在已下詔獄等待候審,我們府尹與謝老爺您熟識,特派我來請諸位收拾些換洗衣物。”


    在場的人都瞠目結舌。


    即使謝老爺在朝為官多年,臉色也變了,畢竟是他的獨子,他穩了穩心神,吩咐道:“兒媳,去給子澈收拾些衣物,挑簡便好換洗的交給這位官爺。”


    宋旎歡茫然點了點頭,卻不見動彈。


    他歎息一聲,問那官差:“你們老爺可還有什麽話要帶給我的?”


    “我們老爺說,請謝老爺不必憂心,一切等待聖裁。”


    謝老爺沉思片刻,點了點頭,又對宋旎歡道:“還不快去?”


    狀告宗室不是小事,更別說狀告皇族。


    更蹊蹺的是謝雲霽與蕭慎原是最合得來的。


    但畢竟見多了風雨,縱使是心中再焦急,謝家人經過短暫的慌亂後也都穩了下來。


    謝雲霽一向是個穩妥的人,他這麽做必然是有自己的道理。隻需靜靜等著三司會審就好。


    本來按照流程來說,這種級別的案子會加急提審,但不巧的是皇帝除夕宴上貪杯,一夜過去,第二日清早起來的時候居然中風了。


    太醫施了針也沒見大好,眼歪嘴斜,隻得停朝幾日。


    皇帝都這樣了,謝翰林狀告六皇子貪瀆一案隻得擱置,畢竟這種級別的案子沒有皇帝的授意,無人敢私自審理。


    二皇子暫時監國,內閣輔佐。


    二皇子乃皇後所出,一直是遊戲人間的做派,此次監國隻求無事不求有功,自然要避嫌審理自己兄弟,免得落人口實。


    一來二去,這案子就這麽擱置下來了,也沒人敢去催。


    這個年,謝家過得是一片愁雲慘霧。


    大部分還是有處驚不亂的本事的,何況這個案子牽扯的人位置太高,要想做什麽手腳或者從中斡旋實在不如不動,靜等著。


    宋旎歡不知哭了多少回,但也隻敢背著人哭,怕叫人說幫不上忙還添亂。


    燭光下,她的手腕細的可怕。


    沒有人注意這些時日,少夫人痛苦的像是在消耗自己的生命。


    從少食到幾乎絕食,她自苦於自己什麽都做不了,僅有的力量隻能掩飾懦弱和慌亂,在白日裏不露聲色地出現在謝家人麵前,保持一個高門主母的風儀。


    就像謝雲霽一句話都沒留就直接去了儋州時一樣。


    她能做的似乎隻有等待。


    可這種等待快把人逼瘋了,夜晚變得緊張又寂寥。


    玲瓏沉默了許久,幽幽道:“少夫人若想為公子走動走動,可以去找頻伽少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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