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子中有細細低語傳來,情人間的呢喃總是讓人臉紅心跳的。


    情穀欠過後,她似乎有些累了,不說話,眼淚卻默默地打濕了他的胸膛。


    謝雲霽垂首,聽到她喃喃道:“你怎麽能這麽對我……”


    “你怎麽能騙我,能與別的女子那樣親密?”


    他在黑暗中將她抱得再緊了些,聽她壓抑的哭聲,心痛的難以言表,隻一遍遍道:“對不起,以後絕對不會了。”


    即使他盡量地去與樂宜保持了距離,卻還是傷害了她。


    他沒想到她會這麽難過,這麽傷心。


    當年他第一次見她時,她帶著挑釁地看著他,冷而美豔,如今她瑟縮成一小團,在他懷中哭得顫抖。


    他能感受到宋旎歡對他的喜歡和依戀,這樣柔情的一麵本該是對謝檀的,卻生生讓他奪了過來。


    他深深吸了口氣,在心裏告訴自己,要再珍惜她些,以後不會讓她再這麽難過了。


    東方既白之時,謝雲霽起身穿好了還潮濕的衣物,吻了吻她的額頭,“今日監察院有事,我得過去。等忙完了,晚些時候接你回府,好不好?”


    她想了想,搖搖頭,“還不想回去。”


    他一怔,卻也沒有強求,便道:“好,等你想回了再回。”


    宋旎歡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不想回去,其實她已經不再生謝雲霽的氣了。


    在謝府中的日子現在回憶起來是一種忙碌的不踏實,很難說清楚這種感覺。


    不知是因為不踏實才讓自己忙碌起來,還是因為繁忙讓人生出了虛假的踏實。


    魏夫人當時將中饋交給她,原是因為謝雲霽去儋州怕她在府中無事可做,如今謝雲霽回來,魏夫人又年輕,一個府中兩個夫人管事,有些尷尬。


    雖然在謝家炊金饌玉,實在不如山中自在。


    蕭玹請回的折子很快就獲得了皇帝的允準,快馬加鞭,在天剛剛涼下來的時候大皇子蕭玹就回到了雲京。


    闊別雲京將近四年,曾經富貴迷人眼的雲京莫名多了些肅殺之氣,街道上交錯著騎著高頭大馬匆匆而過的內官。


    蕭玹的幕僚一早就在城外接應了,接上自家主子後,在路上就將這幾日雲京中的巨變告知了他。


    “怎麽這麽多東廠番子?”蕭玹看著從自己麵前疾馳而過的一行人問道,“出什麽事了?”


    話音剛落,街道旁的高門裏就被羈押出許多人來,那些人衣著華貴,一看就是官宦人家,隻是現在都麵如土色,形容淒慘。


    “殿下有所不知,二殿下出了事之後,聖上大怒,任命監察院糾察出很多與此事有關之人,東廠和錦衣衛抓人抓了好幾天了還沒抓完……”幕僚勒停了馬,低聲道。


    蕭玹回來之前便想到了父皇會因此震怒,恐會牽連不少人,卻沒想到能擴大到如此程度。


    “落馬的官員很多是跟琅琊王氏有關的,甚至還有一部分是王氏親族。”幕僚道。


    蕭玹神色凝重,心下不禁愕然,這是……借著此事削弱後族,對官員進行大換血?


    是在給儲君鋪路了。


    想給未來的新帝一個不被根深蒂固的後族掣肘的清朗乾坤。


    蕭玹知道自己的這位父皇向來是個殺伐果斷的,隻是時間長了,大家都忘了他當年有多狠,奪嫡上位後將曾支持自己的權臣都株連構陷了。


    如今皇帝雖然老了,做事卻比年輕時更狠辣了。


    連扶持自己二三十載的琅琊王氏都不放過。


    這便代表著儲君的人選並沒有能夠跟琅琊王氏抗衡的母族。


    怕皇後成了太後後一家獨大,不如現在借著此事將其打壓削弱。


    “殿下,已經有人給咱們府裏送禮了。王大人的二女兒的庚帖前幾日就送到了府中。”幕僚道。


    這幾年,蕭玹的名字與北境軍連在了一起,北境軍的名聲打響了,如今蕭璜貶為庶人,琅琊王氏式微,看風向,有軍功的蕭玹與這幾年活躍在禦前的六殿下蕭慎成了當紅的儲君人選。


    誰都想有從龍之功。


    連首輔都不例外。


    “哪個王大人?首輔王大人?”蕭玹問。


    “對,王大人的嫡女不久前才嫁給當時的二殿下蕭璜,如今慘啊,和蕭璜在那驪山行宮住著呢……天天看著人家兩個難舍難分。”幕僚歎道,“王大人也是個靈敏的,大女兒沒了指望,就把二女兒給殿下您送來了。”


    錦衣衛們押送著一行人從他們麵前走過,女眷們有的哭哭啼啼,有的挺直著脊梁不卑不亢。


    百姓們倒像是見怪不怪了,淡定地圍觀討論著。


    看著百姓們諱莫如深的神色,蕭玹問道:“在密信中你提及的那件事可是真的?二弟竟與婆利國質子有……情?”


    蕭玹是個老實人,對男男之間的那些事實在說不出口,當下麵色有些尷尬,不解道:“怎的突然如此了?那頻伽浮玉不是個浪蕩子跟誰都好麽?還有樂宜妹妹不是非謝翰林不嫁麽?”


    幕僚道:“男女之間的事誰能說的明白啊,屬下實在不知內情如何,宮裏捂的嚴實的很。哦對了,謝翰林現在兼任監察院左金都禦史,與東廠一起辦案,這街上被查辦的好些人家都是他經手的。”


    蕭玹腦海中閃過謝雲霽清貴的身影,他對文官都沒什麽好感,覺得他們牙尖嘴利,總是彈劾這個彈劾那個的,但卻覺得這位三元及第的謝翰林是年輕一輩的文官中相當不錯的。


    “小謝大人還能幹監察院的活?”蕭玹道。


    那樣一個斯文溫和的人啊。


    他的手下竟能清理查辦盤踞大昭數百年的琅琊王氏。


    要知道琅琊王氏的關係盤根錯節,同朝臣子們互相織連,若想將這關係網抖落,那需要的不是一般的睿智與果斷。


    “小謝大人不可同日而語了。”幕僚歎道,“先前咱們都以為他是六殿下的人,結果小謝大人直接彈劾了六殿下貪墨運河公款,為清查此事硬生生坐了好幾個月的牢,實在是個有風骨的。”


    蕭玹想起從前,謝雲霽的確與蕭慎關係甚好,清河郡主還在時,謝雲霽常隨母親進宮,在蕭慎母妃的殿裏一玩就是一天。


    這樣的交情,也會如此麽?


    若當真如此大公無私,那他堪稱直臣、純臣。


    此時二人正巧路過謝府,府外停了一輛青色的馬車,馬夫一抽馬屁股,匆匆向遠處駛去。


    幕僚哂笑了聲,“殿下,看,這車裏的就是小謝大人,這會子是下值了,急匆匆地就要上山去呢。”


    “上山?”蕭玹問。


    類似這樣八卦的信息,人們總是喜聞樂見恨不得口口相傳的,幕僚迅速與蕭玹同步了信息:


    “回稟殿下,小謝大人這是上玉泉山去找他夫人。前陣子不是小謝大人被關了好幾個月無人問津麽,是他夫人敲了登聞鼓才將此事上大天聽。後來也不知是怎麽了,夫人竟上山修行去了,這可把小謝大人急壞了,日日翰林院、監察院、玉泉山三個地方跑,眼瞅著累瘦了。”


    前幾日才見過謝雲霽,人瘦了一圈,看著怪惹人憐惜的,下巴上常有來不及刮的青色胡茬,但仍是風度翩翩。


    蕭玹自小長在雲京,什麽稀奇事沒見過,聽聞幕僚的這一番匯報,卻也掩不住地驚訝,感歎道:“真乃癡情第一人啊。”


    幕僚哈哈大笑,道:“誰說不是呢,雲京中貴女都悔得拍大腿,恨自己怎麽沒成謝少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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