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旎歡詫異地看著他。


    “跟我去麽?”他認真道。


    謝雲霽此去是公務在身,帶家眷是要被人議論的,何況儋州的運河施工熱火朝天,又趕上洪澇,他自己都不知道去了要麵對的是何等奔波疲累的日子,若真的帶上宋旎歡,隻怕她要遭大罪了。


    但溫香軟玉在懷,他沒法保持理智,這回好像特別不舍,衝動地說出了要帶上她這種話,甚至腦海中還閃過數種帶上她後如何安頓她的可能性。


    “夫君去是公幹,我跟著,不像話。”她笑道。


    謝雲霽剛要說什麽,魏夫人在婢女的簇擁下走了過來,看見他們二人先是一笑,又和悅道:“都成婚四年了,還像新婚似的。子澈你就放心吧,你媳婦跟我一同作伴兒,好著呢。”


    謝雲霽頷首,又不放心的囑咐宋旎歡:“府裏的事有魏夫人和你一同操持,有事你多與夫人商量。閑來多看看瀾止,反正離得近,不需要跟任何人說,想去就去。還有先前你問過我的《古書觀止》,那日倉促沒與你詳解,若是看不懂,就別費神去想,等我回來再與你細說。”


    魏夫人知道宋旎歡最近在致力於通讀古文典籍,便道:“子澈公務繁累,媳婦若想讀書,不如就交給我,我沒出閣之前也是受過些許大儒教導的。”


    謝雲霽道:“我好歹也是三元及第,教人讀書這等事,就不勞煩夫人了。”


    魏夫人無語凝噎,他好像說的是這麽個理,若說做學問沒誰能強的過他去,她在閨中所作的那些詩集,在謝雲霽麵前連班門弄斧都算不上,但她又隱隱覺得有什麽不對。


    女兒家要學的東西當然是要跟著內宅婦人,哪有丈夫親自教學的。


    “好,我知道了。你去吧。”宋旎歡道。


    馬車上的謝氏族徽暗紋在光斑下有種沉重古樸的氣息,漸漸駛離了烏衣巷。


    巷子那一頭,霜華被人捂著嘴。


    “我們鬆開你,你可別叫啊。”一個彪形大漢環顧左右,小聲道。


    “我們不是壞人,找你做個交易。”瘦小的那個笑道。


    霜華睜大眼睛,稍稍穩了穩心緒,點頭。


    “我們也沒別的事,別害怕。”彪形大漢道,從袖中抽出錢袋子,沉甸甸地放在霜華手上,“隻要你每個月給我們匯報謝少夫人的消息,這個錢,每個月都給你這麽多,如何?”


    霜華擰著眉,搖了搖頭。


    “不夠多?”瘦小的那個男人道,“那你想要多少?”


    他們觀察了許久,這個丫鬟是謝少夫人的貼身丫鬟,若是想得到謝少夫人的一手消息,還得靠她。


    像他們這樣在謝府門口“守株待兔”太事倍功半了,大宅門裏的夫人小姐哪能總是拋頭露麵呢,出門都要戴幃帽的,認也認不出來,能送回北境給將軍的消息就越來越少了。


    這樣可不行。


    “或者你想要啥?有沒有喜歡的情郎?我們給你弄來。”


    霜華道:“你們要少夫人的消息做什麽?你們可知我若與你們私相授受被發現,是會被提腳發賣了的!”


    二人對視一眼,異口同聲道:“我們再把你買回來就是!”


    “你們到底是什麽人?”霜華氣惱。


    “這就不方便告訴你了,總之我們不是壞人……誒,我們應該不是壞人吧?”瘦小的男人撞了下大漢的肩膀。


    “我們當然不是壞人!姑娘,上個月旬日,謝少夫人去驪山行宮的路上車輪是不是鬆動了?在路上卡了好幾次,從山上下來的時候你就沒感覺不顛簸了?車輪好了?”


    “是我們偷摸把鬆動的車輪緊了緊。”


    “還有,前幾天謝少夫人出門到綢緞莊去,你們前麵有輛馬車是不是被橫衝過來的馬撞翻了?你好好看看我,我!我從那馬車裏滾出來了,我這胳膊現在還沒好呢!”瘦小的男人道,伸出手,胳膊肘處果然有擦傷,“若不是我們,翻的就是你們夫人的那輛車了!這都是我們暗中保護謝少夫人的結果!”


    “總之,我們對謝少夫人沒有惡意。至於我們為誰行事,不方便說,姑娘你若想讓少夫人更安全,就每月給我們傳遞點兒消息,我們也好交差。”


    霜華狐疑地看著他倆。


    “你試試,看看透露點謝少夫人的消息,我們會把她咋樣嘛!姑娘你別老把人都想成壞人噻,壞人能在這耐心跟你解釋這麽多?”瘦子道。


    這倆人把她堵的死死的,要走也走不了,但從他們的敘述中,的確想到先前的一些蹊蹺,霜華猶疑地點了點頭,“好吧。”


    東宮。


    太子妃的母親盛老夫人急得團團轉,一聲聲地歎氣,看著女兒不以為意的樣子,更著急了。


    夫妻之間最怕分離,何況是明明在一個府邸,男人卻不上正妻這來睡了。


    女婿成了儲君,那女兒以後就是皇後啊,貴不可言,怎能被那麽一個矯揉造作的狐媚子搶了先。


    這幾年女兒還算年輕,等過兩年顏色褪去,丈夫寵著的那個才是韶華正好,到時隻怕夫妻二人連相敬如賓都維持不住了。


    “你不著急嗎?你男人現在不比以前了,他是太子了!太子就是以後的皇帝啊,你要是還端著這麽個架子不去主動示好,有的是你後悔的時候!”盛老夫人恨鐵不成鋼,幹脆上手擰了女兒一把,“那小狐媚子都要生孩子了,你還坐得住?太子殿下都多長時間沒上你這過夜了?”


    “若不是你奶娘跑去告訴我,我竟不知我的女兒成了下堂妻!”


    “什麽下堂妻?母親,我現在還是太子妃,你慌什麽?”太子妃淡淡道,“他就是喜歡那款的,我有什麽辦法?要我學著妾室弱柳扶風歪著,我學不來。”


    “娘見過太多這種事了,男人家前途是不可限量的,女人隻能待在後宅,但後宅的地位都是男人給的呀,你別看你現在是太子妃,再這麽下去,你以後還能是麽?你不為你自己著想,得為你的兩個孩兒著想啊!你看那女人還沒生下孩子,太子殿下都把她寶貝的跟什麽似的,若是生下了,可還了得?”盛老夫人道。


    太子妃眉眼低垂,茫然望著繡鞋尖的珍珠,這雙鞋是和蕭玹成婚十年的時候一同去蜀地遊玩時帶回來的。


    蜀錦價值堪比黃金,這一雙鞋,頂普通人家數年的夥食。


    鞋尖綴著的珍珠,還是蕭玹與她一同路過鏡湖時,從擺攤兒賣珍珠的老大爺手中收的池蝶貝裏開出來的。


    太子妃盛氏望著鏡中的自己,雲鬢理得光潔整齊,滿頭珠翠,顯得那雙眼睛更黯淡無光了。


    與綰良娣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沒法比。


    珍珠終究成了魚眼珠麽?


    母親的話太過呱噪,但最後那兩句,說進了她心裏。


    她暗暗下了決心,得為孩子考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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