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雲霽剛走沒幾天,就有人找上門,宋旎歡還以為是謝雲霽出了什麽事,一路上告訴自己要冷靜要冷靜。


    直到到了那客棧廂房,看見婆子身上的服飾,繡著金線的,她知道,這是宗室子弟才能有的待遇。


    宋旎歡腦海中能搜尋到的宗室,就隻有樂宜郡主了。


    婆子麵容冷漠,說出的話令人駭然不已。


    “我們郡主絞了頭發當姑子去了,整日關在那尼姑庵裏,人是瘋魔了,你可知是你那郎君心如蛇蠍把我們郡主害成這樣的?我老婆子反正命不久矣了,我從香州來,就是想告訴你你那夫君是個什麽人!”


    “那日明明是他約定了和我們郡主在宮中會麵,來的卻是那頻伽郎君,郡主還特地囑咐我燃了謝雲霽給的香,那香有古怪!”


    “你宋家是被齊王安波及吧,你可知道齊王案為何波及甚廣?就是你那夫君在金鑾殿上的正義諫言!”


    “你這身份是他一手操辦的,他能不知你在窯子裏生育受損麽?還說是他故意不與你生子,拿這話來搪塞我們郡主整整一年!”


    “謝少夫人呐,我們郡主離開雲京一年多,才想明白是中了那謝雲霽的套了,可惜晚矣。老身特來告訴你這些,你若還是冥頑不靈,就恐怕要像我們郡主那樣被他吃的骨頭渣都不剩!”


    宋旎歡麵色大變,如遭雷擊,那婆子走了許久,她都依然在原地站著。


    頻伽浮玉,瀾止……


    蕭璜說,瀾止是忽然進宮去的,郡主房中還有異香。


    腦海中的一件件一樁樁事,本蓋著濃重的霧,現今都被吹散了。


    宋家、瀾止……


    心髒難受的受不了,一口血憋在喉嚨裏。


    霜華終究不放心,看那婆子走了許久,少夫人都沒下來,便上樓去,推門便看見少夫人的臉色蒼白如紙,她連忙上前扶住宋旎歡,不安的喚道:“少夫人……”


    宋旎歡身子微晃,剛想張口,一口血就噴了出來。


    頭痛欲裂,渾身都痛,呼吸都得用盡全力。


    她的夫君……竟是如此。


    在霜華的攙扶下,她回到了謝府,一夜的時間,足夠把事情想清楚,想明白了。


    她呆坐了很久,很久,眼淚劃過了麵頰,又幹涸,再流淚。


    直到東方既白時,僵直的身子動了動,宋旎歡睜開眼睛,抬起頭。


    從謝少夫人變成了宋旎歡。


    之後便是隻身離家,一夜未歸,走這一晚,沒人能證明她的清白。


    這些年在謝府,她已成長為一個合格的士大夫的妻子,知道什麽該做,什麽決不能做。


    這些事情一樁樁一件件,隻有一件事她是確定的,那便是謝雲霽費盡心思得到她,便不會輕易放走她,她若想和他和離,隻有這麽一個辦法。


    對於發生過的事她一個內宅女子能做的太有限,被關在垂花門裏,她雖然不知謝雲霽在朝堂到底是何等地位,但僅僅四年的時間從六品翰林修撰升遷為三品太子詹事兼禮部左侍郎,這在大昭曆史上是從未有過的升遷速度。


    他能做的事,她管不了。


    但她可以做自己的主。


    *


    謝雲霽剛進府就被攔了下來,連日的奔波,他覺得身心疲憊,隻能強打著精神應付。


    上房裏,謝老爺把桌子叩的咚咚作響,瞪眼道:“這些年她無所出已是過分至極,如今還這麽不守婦道!你怎麽回事,誰讓你回來的?儋州那邊的事了了?”


    “沒有。”謝雲霽道,轉身就要走卻被一把拉住。


    “你瘋了?聖上派你去儋州治水,事沒辦完你就擅自回來?”謝老爺不可置信道。


    謝雲霽森然道:“我再不回來你就要聚集族中耆老替我把妻子休了!


    “休了又如何?你這媳婦不守婦道,徹夜未歸還問不出個所以然來,你當我謝家還能要她?”謝之桓嗬斥道。


    一片寂靜。


    謝雲霽緩緩抬眼凝視自己的父親,“她心中隻有兒子一人,絕不是那等不守婦道之人。”


    他還未見到她,但他知道她絕不會做下那等醃臢之事,他轉身向外走去,邊走邊說,“我去問過她,再來與父親回話。”


    謝之桓卻好像聽見了很好笑的事,氣笑了:“你難道不知道她離開謝府的那一刻,就沒清白可言了麽?”


    謝雲霽身影頓了頓,淒冷的月光打在他身上,他抬起衣袖指著謝府正門的方向,平靜的聲音下有隱忍的怒意:“她是我三媒六聘八抬大轎從中門抬進來的正妻,她的清白與否,我說了算。”


    謝雲霽一路疾步,來到流風院門口,腳步卻慢了下來。


    院門上掛了大鎖,院子外麵守著不少人,夜裏,院子裏漆黑一片,沒有點燈。


    他拿起沉重的鐵索,道:“開門。”


    守門的小廝向謝雲霽身後張望,見沒有人來,便猜到老爺沒有吐口,謝家還是老爺做主,老爺沒有命令讓他開鎖,他哪裏敢開。


    “公子,老爺有令……”小廝小心翼翼道。


    卻被謝雲霽打斷,隻見昔日溫潤如玉的公子此刻眼裏寒芒滲人,渾身凝著肅殺的壓迫感。


    謝雲霽的聲音冷而沉:“開門。”


    守門的小廝婆子跪了一地,邊磕頭邊道:“公子息怒,我們所做之事全是聽從主人命令,老爺說了,少夫人不守婦道……”


    不守婦道四個字刺痛了謝雲霽,宋旎歡是他的人,那樣幹淨美好,怎可與這四個字連在一起!


    他再也無法忍耐,揚起手中的利劍將那鐵索一分為二生生劈開,踹開了門。


    他踏進了院子裏,不用點燈,他也能知道內室的方向,就著月光的清輝,他推開了門,朦朦朧朧地,看到床榻上坐著的伶仃身影,心抽痛了起來,後又獲得了短暫的安定。


    她沒有被綁著,衣衫也完整。


    他鬆了口氣,疾步走上前去將她緊緊攬進懷裏抱住,輕聲安慰:“我來晚了,別怕,我回來了。”


    宋旎歡聽到外麵的喧囂,便知道是謝雲霽回來了,是揉碎了她的心肝,既愛又恨的那個人。


    清冷的月色為他的身影鍍了一層清輝,半明半暗。


    她還未看清他,他就將她揉進了懷裏,他的手臂堅硬有力,他身上的氣息還是她熟悉的。


    可他……怎麽就是那樣一個人呢。


    他蹲下來,握著她的手,深吸一口氣道:“告訴我,到底怎麽了?”


    宋旎歡俯下身子,仔細地打量著謝雲霽。


    他俊眉修目,即使現在有些憔悴,也依然保持著端正的儀態。絲毫看不出那些卑鄙險惡之事是他一手所為。


    居室內一片漆黑,唯有宋旎歡的眼睛,燃燒著駭人的恨意。


    “怎麽了?怎麽不說話?可是他們給你委屈受了?”謝雲霽問,全然沒發現她的反常。


    她身體微微發著抖,伸手將他扶在她肩上的手掰開,看著他緩緩道:“我什麽都知道了。”


    他訝然道:“知道什麽?”


    宋旎歡看了他一會兒,忽然笑了,黑白分明的眼底有讓他心慌的冰冷,“你說呢?你到底還做了多少我不知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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