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月前,玄燭禪師背著個人跳崖後,謝檀也一直沒有放棄尋找謝雲霽。


    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那些東廠番子們怎麽也想不到,謝雲霽會回到雲京。


    直到方才從那年輕人口中問出……


    禦極殿內,皇帝閉著眼睛半倚在龍椅上,抬手按了按眉心。


    今夜風特別大,一團團濃黑的烏雲被吹得飄散在紫禁城的紅牆黃瓦上。


    “檀哥?”宋旎歡提裙邁過門檻,“怎麽還沒回來?我來看看你。”


    從早上上朝走,到戌時了都沒回來,她莫名覺得心慌。


    謝檀站起來,快步走下來扶住她,“外麵這麽大風,還過來?”


    她展顏一笑,“想看看你。”


    謝檀眉目舒展,將她迎進來按在圈椅上,解釋道:“今日邊關傳來捷報,大軍將穆國敵軍圍困賀蘭山一帶,最後一支王軍被斬殺陣前了,穆國人士氣散了,拿下穆國指日可待。朕和內閣商議是否乘勝追擊,還是等他們主動降,討論的久了點……”


    若是等穆國主動投降,百姓們知道了勢必要對他的仁慈歌功頌德一番。


    可謝檀曾在戰場上待過,他知道戰機瞬息萬變,若是不乘勝追擊,給了他們喘息的機會,日後就不知會不會要費更大的人力精力才能將其趕盡殺絕了。


    內閣的這些老臣,經曆了兩朝,早就沒了銳氣,都是些中庸之輩,習慣了溫吞治理天下的手段,很是不適應像謝檀這樣年輕又鐵血的君王。


    便又是勸誡,以儒學、孔孟之道來壓他。


    若是從前,他隻會聽聽就罷了,該怎麽做還按自己的想法去做。


    但如今,他想立後,宋旎歡沒有顯赫的身世,隻能讓天下百姓來當她的支撐。


    所以他現在需要一個好名聲。


    仁慈、不忘舊情、赤子之心。


    “可是很為難?”宋旎歡關切道。


    謝檀搖搖頭,好像見到她後那些煩心的事都煙消雲散了,引著她往龍椅這來,將桌案上禦膳房擺的那些夜宵點心推到她麵前,“挑點喜歡吃的?一路過來著涼了沒,可是喝進風了?來用點熱茶,暖暖胃。”


    宋旎歡道:“晚飯時看你沒過來,我就自己吃了,這會子不餓呢。”


    他看著她,欲言又止。


    她卻沒注意到他的神色,從懷中掏出一個小錦盒放在桌上,“你打開來看看喜不喜歡?我想給你個驚喜來著,所以得避著你繡,用的時間就長了些。”


    謝檀打開盒子,裏麵躺著一個玄色織金的荷包。


    那配色顯然是有巧思在其中的,與他日常所穿的那些服製都很是搭配。


    她笑道:“我給你戴上?”


    他垂著眼,“為什麽沒有鴛鴦?”


    宋旎歡想到了這一層,道:“你一個皇帝,戴個鴛鴦荷包?要讓人笑話的。我不會繡龍,就隻繡了祥雲紋,和你平日裏穿的那些帶龍紋的常服應該還是很搭配的。”


    謝檀心裏一沉,眼神暗了幾分,“我不要祥雲紋。”


    “那我再給你繡一個。”宋旎歡道,伸手將荷包裝進盒子裏收起來。


    謝檀忽然按住她的手,“你是不是從未想過和我長久?”


    她不明所以,“怎麽會?為何這樣說?”


    他扣住她的下巴,將她的頭抬起,“你真的愛我嗎?”


    而後額頭抵著額頭,帶著幾分偏執道:“心裏隻有我嗎?”


    “那是自然。你因為我沒有在荷包上繡鴛鴦,就這點小事,就質疑我對你的心麽?我不繡鴛鴦,是因為覺得你戴著見臣工時不成體統。”宋旎歡有幾分不悅道。


    “那你在背麵繡個鴛鴦,這樣他們就看不見了。”謝檀道,又追問,“可以麽?”


    宋旎歡看著他殷切期盼的樣子覺得奇怪,好像一個鴛鴦就能代表她的心,就能看到她的摯誠似的。


    “可以麽?”謝檀見她不說話,執拗地追問,“再在背麵給我繡一個,不用背著我繡,好不好?”


    “啊……也不是不能,隻是……”宋旎歡眼眸中有狡黠的笑意。


    “隻是什麽?”謝檀眉頭蹙著,一顆心就這樣懸著。


    見他認真起來,她忽然笑了,“金線啊,金線不夠了。這荷包上的金線是和你龍袍上用的一樣的,這種東西哪能隨意流出呀,都是我去針工局揀的線頭子。哎呀,檀哥現在不可同日而語了,給你繡個荷包要費老大勁了。”


    謝檀這才知道她在逗他,害的他以為她不願與他長久,以為她對謝雲霽是獨一份的……


    宋旎歡笑意未散,就被謝檀伸手一拉坐在了他腿上。


    “你鬆開!”她掙紮道,“這成何體統?這是在何處,我、我怎能坐你身上呢。若要讓人看見……”


    “怕什麽,當自己家。”謝檀笑道,聲音低沉而溫柔,一手扣住她的後頸,吻上她的唇,“想不想我?”


    宋旎歡一顫,有些抗拒,卻還是接受了他的吻。


    知道謝雲霽已抵雲京後,謝檀心中的不確定化作了無休止的索取,他看著懷中的她,乖順地接受他的吻,還會主動貼上來環住他的脖頸……


    可她若是知道了謝雲霽還活著呢,若是見到了謝雲霽呢。


    一想到她曾哭著說她愛謝雲霽,一想到她可能要離開他,謝檀的胸腔就有種碎裂感。


    銀發青年眼眶發紅,如失控的野獸。


    “愛我麽?”謝檀喉結滾動,在吻的間隙啞聲道。


    她的唇被他吸咬著,那熾熱的侵略感,她哪能說得出完整的話來……


    “說。”他懲罰似地咬上她纖細雪白的脖頸。


    宋旎歡偏過臉去,貼著他頸邊輕喘,溫熱的呼吸引起一陣戰栗,對謝檀來說像是另一種折磨。


    她總是可以這樣輕易的撩起他的欲望。


    初識魚水之歡,食髓知味。而他對她,好像就是一直停留在昨日,她什麽都不需要做,隻需對他勾勾手,他就會不可控地兵荒馬亂。


    “我愛你啊,怎能不愛你……”宋旎歡輕聲道,“檀哥,你,你是怎麽了?”


    “沒怎麽。”他道,收緊了在她腰間的手,加深了這個吻,順著她修長的脖頸一路往下,像是凶殘的野獸對獵物的占有。


    宋旎歡察覺到他的動作,回過神來按住他的手。


    而謝檀野性不羈的一麵被釋放出來,他的理智已在決堤的邊緣,要被她曾為謝雲霽流過的眼淚、坦然而出的愛意狠狠衝垮,他不肯放過她,溫柔的蠱惑著:“我愛你,不要離開我……”


    宋旎歡的袍子散落在龍椅下,雪白的肩頭暴露在微涼的空氣中,她抵住他的胸膛,聲音柔軟發顫:“別在這。”


    “有我在,別怕。”他低低道,呼吸有點重。


    這是禦極殿啊。


    曆代皇帝在這裏垂治天下。


    金殿傳臚、萬邦來賀、登基九五至尊,都是在這裏。


    包括他為宋家擺脫了賤籍,給了她新生,都是在這裏。


    對這個地方肅穆、複雜,惶恐的情愫在她心裏早已紮根,然而謝檀情動的樣子狂野又溫柔,宋旎歡眸光一顫,心軟得沉淪……


    夜色濃稠如墨。


    察覺到她的顫抖,謝檀終究是心軟了,將袍子撿起來披在她身上,溫柔道:“我帶你回去。”


    然而此刻,殿外傳來了陳良的聲音:“謝、謝大人?”


    這幾個字在寂靜的夜色中格外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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