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靜靜地站在那裏,眼神冰冷而銳利,緊緊地盯著宋府那扇緊閉的大門。


    此時的天空已經完全暗了下來,寒風凜冽,夾雜著細雨,一股腦兒地吹向人的臉頰,仿佛要鑽進人的骨頭縫裏,讓人感到一陣刺骨的寒意。


    這種寒冷不僅來自外界,更像是從心底深處湧起的絕望和不安。


    謝雲霽已經進去好一會兒了,但那扇門始終緊閉著,沒有絲毫動靜。


    謝檀焦急地等待著,心中充滿了焦慮和不安。


    裏麵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他們正在做些什麽。難道真的是舊情複燃嗎?


    她就這樣與謝雲霽重新走到一起了嗎?


    這讓謝檀心如刀絞,仿佛被放在烈火上炙烤一般痛苦難耐。


    他的這一腔熱忱和真心,就這麽付諸東流了麽?


    明明沒過多久,謝檀卻覺得度日如年,他覺得自己就要支撐不住了,心裏像壓著大石頭,壓抑地喘不上氣。


    皇帝焦灼的心好像也將身旁的隨從沾染。


    周忠蒙著麵道:“您來了,我們這還蒙麵就沒意義了啊。”


    倒不如直接衝進去算了。


    可人家謝大人一沒犯什麽事,二才授了一品大學士,憑啥要殺人家啊……


    謝檀怎會不知道這個道理,但若自己不來親眼看看,他是不會甘心的。


    他總是在對待她的時候束手無策。


    而宋府內,宋旎歡還在詢問著不去藥王穀治病的方式。


    謝雲霽的目光落在她纖細潔白的脖頸上。


    那麽纖細,他一出手,就可掐斷。


    他內心的惡念壓不住,他想將她帶走,碧落黃泉,他都不能再和她分開!


    謝雲霽的眼神在漆黑的夜色中慢慢凝聚,暗自調息內力,這些日子以來他每天都在按時吃藥,但他自己都感覺得到身體的虧空太多,需要很長時間來修複才行。


    像他現在這樣的身體狀況,對戰外麵的那些錦衣衛不是沒有勝算,隻是……他堅持不了太久。他還有暗衛,那殺手組織一直震懾著中原和西域,培養出的殺手的能力他是信得過的。


    隻是不知,謝檀能動用多少人來殺他。


    謝雲霽估計著外麵的埋伏和自己實力的懸殊,腦海中閃過萬千思緒。


    謝檀啊,真是沉不住氣。


    他才回來多久?就迫不及待,不惜在雲京內動手將他除掉。


    雲京不比江湖草野,眾目睽睽之下動手,就不怕惹人非議麽?


    謝雲霽臉上忽然露出一抹笑容,瘋狂又詭異。


    “我弟弟若是去了藥王穀,您有幾成把握?”宋旎歡道。


    旬方想了想,伸出手比了比,“五成。”


    宋旎歡深深吸了口氣,五成把握,對於一個必死之人來說已是天大的希望。可還有另外五成……


    也就是說,瀾止這一去,很可能就回不來了。


    她垂眸看去,沉睡的青年俊美的麵容蒼白如紙,眼睛緊緊閉著,錦被下的身體瘦骨嶙峋,連她這樣不懂醫術的人,都能看出瀾止的生命之火就快要熄滅。


    她坐下來,將昏迷之人的頭顱抱在胸口,聲音含著痛惜和悲痛,“瀾止,你怎麽成了這個樣子……姐姐隻有你一個親人了……”


    聽著她的話,謝雲霽隻覺得心裏的刺痛和悔恨無法再承受。


    他走過來,想要勸慰她,但他還未開口,她就冷冷道:“滾。”


    她終究是知道了一切真相。


    厭棄了他。


    如他想象的一樣。


    他曾小心翼翼地遮掩著自己的不堪,懼怕她看清楚他的真麵目後就不要他。


    終於成真了。


    短短的一瞬,絕望、惱怒、痛苦衝擊而來,仿佛心裏有無數個聲音在呼嘯:她不要你了!


    這種劇痛讓他渾身不自主的顫抖。


    “你……非要這樣對我麽?”他艱難地開口,低啞的聲音裏有無法控製的絕望,“我曾做過錯事,那是因為那個時候我、我並未察覺到自己對你的心意。人,是會改變的,旎歡,我……”


    她打斷他,“不要說了。”


    淚水從謝雲霽的眼角滑落,他受不了她的厭棄,失控地一把拽住她的腕子將她拽起來,“你看著我,你看著我!別這樣對我!”


    宋旎歡驚住,那樣驕傲有風骨的人,終於在她麵前崩潰。


    “我不信你沒有愛過我。”他眼尾泛紅,執著地問,“為何短短兩年,你就能再愛上別人?”


    宋旎歡默默抽出被他緊握的手,看著他的眼神平靜又悲哀,道:“我愛過。”


    “我愛的那個人,他溫和端方、正直有抱負,是皎潔若明月的謙謙君子。”


    “我愛的那個人,他會給我碎銀子打賞下人,給我親手置辦嫁妝,他教我自尊,告訴我不必討好任何人。”


    “可我愛的這個人,不是你啊。”她無奈笑了笑,“是你給我製造的假象而已。”


    謝雲霽悲哀地看著她,她說的這些,他一直都明白的。


    她愛他,但並不愛他的陰暗麵。確切的說她愛的就是他給她製造的幻象。


    她之所以痛苦,也隻不過是因為幻象被打碎,覺得癡心錯付而已。


    黃粱一夢,留下的隻是遺憾。


    隻是現在由她親口說出,他還是心碎欲裂,情緒仿佛霎那間崩潰。


    他看著她,眼裏有壓抑的痛色,手指在袖中握的骨節發白,他伸出手想再觸碰她,可剛一觸到她的衣袖,就被她一把推開。


    謝雲霽一個踉蹌往後退了幾步,喉間的血腥氣再也壓製不住,一口血吐了出來。


    一直裝聾作啞的旬方一個箭步上前,點了他幾處穴位,“你這是幹什麽,明知道情緒不能大起大落,還要這樣逼問她?你這麽不愛惜自己,死了算了!”


    謝雲霽將唇角的血跡抹去,看著她不為所動的樣子,心中的難過更甚,他甚至想要求她,求她看他一眼,別這樣冷漠地對待他……


    “我得說說你啊小丫頭。”旬方歎了口氣道,“有句古話叫人死債銷,謝公子為了你都死了一次了,若不是搭上他師父,再命大的遇到我,他早就上閻王爺那報道了。我不知道他做了什麽事讓你這樣,可殺人不過頭點地……夫妻一場不容易,你……”


    謝雲霽擺擺手,“別說了。”


    “什麽叫他為我死了一次?”宋旎歡道。


    “我剛才就說了,他在廣陵的時候為了你挑了邑江!他以為你死了,就想跳下去一了百了,和你在地下團聚!”旬方理所當然道,“要不然你以為那區區幾個河工,就能逼得他跳江嗎?”


    謝雲霽壓抑的咳嗽聲傳來,他苦澀道:“你與她說這些作甚?想讓她可憐可憐我,再多看我一眼麽?”


    “你活該。”宋旎歡的聲音聽不出什麽情緒,“我不會覺得你可憐。”


    在他看不見的方向,她的眼眶卻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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