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檀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了,宋旎歡不在身邊。


    他披起袍子起身,推開殿門,叫住一個宮婢,“明德夫人呢?”


    宮婢不敢看皇帝精壯的胸膛,垂下眼回答道:“回陛下,明德夫人在宮門口等您呢,說跟您說好了今日要去送別宋公子。”


    謝檀這才想起,昨天在床笫之間,她的確跟他說了今日宋瀾止要隨那神醫去昆侖治病,隻是當時他沉溺於……完全給忘了!


    謝檀穿好衣服,快步向宮門走去。


    今日天氣晴好,朱紅的宮牆下,宋旎歡坐在寶馬香車上,離得老遠就衝他招了招手。


    他大步走過去,躍上馬車一把抱住她的腰,親了親她,帶著歉意道:“我來晚了。”


    她搖搖頭,看著陽光裏的灰塵,“沒關係呀,瀾止他們肯定早就走了。我就是在這看看。”


    她沒有自己出宮,也沒有自己去送宋瀾止,而是等著他同去。


    他明白,她是想留下來陪著他,才沒有和宋瀾止同去。


    她並未問他她可不可以去,沒有把這個艱難的決定交給他來麵對。


    謝檀深吸一口氣,心疼的不行。


    下一刻,謝檀命太監解下白馬泠鳶與馬車的連接處,和宋旎歡一同騎在馬上,謝檀一手摟著宋旎歡的腰,一手握住韁繩,“走,我帶你去追他們。”


    謝檀的胸膛結實又寬闊,靠起來很有安全感,宋旎歡向後靠在他懷裏,看向宮外,“還追的上嗎?”


    有力的手把她的下巴扳過來,她看見他微微俯身,英俊的麵容離得她很近,漆黑的眼睛帶著勢在必得的自信,“不試試怎麽知道?”


    包裹住她的,是她熟悉的氣息,是讓她覺得安心的氣息。


    兩人一馬,往雲京城外的方向去了。


    待到看見夕陽的時候,也沒有見到旬方和宋瀾止的影子。


    想來是江湖人行蹤詭秘,並沒有走官道。


    謝檀無奈。


    “檀哥,停下吧。”宋旎歡道。


    已經出了雲京有段距離了,沒有必要再追。


    她心中安慰自己,這或許不是最後一麵呢,或許一段時間之後,瀾止就回來了呢。


    謝檀跳下馬,將她接下來。


    再往前走,便是重疊的山巒,在夕陽的餘暉下,一寸寸渡上了溫柔的金色。


    “歡兒。”他低低叫她,卻說不下去。


    唯有歎息。


    他怕因為他,讓他的歡兒和親弟弟沒見上最後一麵。


    那歎息聲不像一個權傾天下的帝王,仿佛變回了多年前的少年。


    宋旎歡笑了笑,“算了,以後……定可以再見麵的。旬方大夫的醫術我信得過。”


    “鬼門十三針”,有起死回生之效。


    謝檀歎口氣,“怪我。”


    “你也是我的親人啊。”她的聲音有些哽咽,“我不想讓你不高興。”


    他親吻了她的發頂,將她小心翼翼地擁在懷裏,“我的確是舍不得你,就想讓你在我身邊……”


    “嗯,我知道。”宋旎歡點點頭,“等以後,若是瀾止真的無藥可醫了,我再去昆侖。”


    “不會的。瀾止會好好的。”謝檀安慰道。


    *


    謝雲霽遇刺的消息不脛而走,很快便在朝臣之間傳開了。


    一時之間,謝家變得門庭若市,許多人都前來探望這位剛剛晉升的朝廷大員。


    然而,人們心中都有著同樣的疑問:究竟是誰會在這個敏感的時候刺殺他呢?又是誰敢如此大膽?


    寒門和世家之間的矛盾似乎已經到了不可調和的地步。這次刺殺行動無疑是雙方矛盾激化的一個信號。


    而謝雲霽則因為傷勢過重,抱病不出,無法參與朝政。


    內閣中的老家夥們得知此事後,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他們深知謝雲霽對於朝廷的重要性,他不僅是一位才華橫溢的官員,更是世家清流的代表人物。


    若是被皇帝的私心所傷,定要傷了世家勳貴們的心。


    那明德夫人,還未登後位,就挑起世家和寒門的爭端,朝臣中已有人對她頗有微詞。


    在皇帝登基之初,的確很多人對他敢怒不敢言,以為他這樣奪來帝位,定是會窮凶極惡弄權,把江山社稷當做兒戲。


    但是他們以為錯了。


    皇帝登基後的的一係列作為,對內推儒學治天下,對外開疆拓土,時至今日已無人再對他置喙。


    可在傳言中皇帝和謝雲霽之間的恩怨,實在是對皇帝名聲不利。


    “那朕便去看看謝卿。”皇帝在玉座上道。


    “這個時候?陛下去謝府恐怕不妥……”閣老道。


    “有何不妥,聖駕親臨,探望臣子,難道不是給謝氏天大的尊榮?”謝檀冷笑道,“還怕他不接駕不成?”


    謝檀來到了謝府。


    這還是這麽多年來,他第一次再回到這個地方。


    隻不過這次不是以人見人嫌的二公子的身份。


    皇帝的排場自然是極大的,並沒有刻意避免張揚,反倒十分隆重。


    東廠督主陳良接應著皇帝下車,傳話的太監上去敲門,由於並沒有提前通傳,門房上的小廝並不知道是何人蒞臨,隻見這陣仗,就嚇得腿軟,不自主地跪下磕頭。


    終於,那冷麵太監發了話:“起來引路。”


    小廝哆哆嗦嗦站起來,躬身垂手地打開大門,“奴才這就引路,引貴人……去前廳?”


    “謝大人何在?陛下特地來探望謝大學士。”陳良道。


    小廝也不是沒聽說過公子這傷勢是拜東廠所賜,東廠聽從誰的命令自不必說,但此刻他哪敢置喙,戰戰兢兢道:“奴才這就帶路,煩請公公隨奴才來。”


    皇帝鑾駕駕臨,謝府的人都詫異的很,卻大氣都不敢出,都慌慌張張地跪了一地。


    謝雲霽在流風院裏養病,謝雲玠在翰林院上值,已有小廝去往謝老爺的上房通傳。


    謝老爺得知了消息,怔了片刻,臉上的神色說不出的怪異,隔了好一會兒,才打發身邊的丫鬟:“來,給我更衣。”


    他現在雖已丁憂,見皇帝的穿著卻不能馬虎。


    一切都得按君臣之禮來。


    謝檀啊,不是他的兒子。


    是先皇和嘉娘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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