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


    “嗯?”


    “我真的沒有爹娘嗎?”


    庭院裏,棗樹下,一名約莫五六歲的孩童站在石凳上,雙手按在石桌上,身體微微前傾,一本正經地發問。


    一旁的老者聞言,微不可察地歎了口氣。將手中的書籍輕輕放在桌麵上,坐正了身子。


    老者張了張口,欲言又止,似乎還沒有組織好語言。


    微風輕拂,棗樹的枝葉沙沙的搖晃聲填滿了這一刻的院落。


    片刻的沉默過後,老者伸出了一隻手輕輕揉了揉孩童的頭。


    “你的父母。。。”


    老者的話到嘴邊,可是看著那雙靈動的雙眸裏隱隱含著的期待,又將殘酷的事實咽下。


    “哎!這不是還有爺爺呢嗎!”


    “好耶!爺爺那我出去玩啦!”


    老者的手還僵在空中,孩童已經從石凳上跳下,眼看就要消失在門框。


    “孫賊,別太晚回來。”


    “知道啦爺爺!”


    老者將手放下,輕輕合上書籍,風停了,棗樹也安靜下來。


    破碎的陽光從枝葉間漏下,落在一本書的封麵上——《孤寡家庭育兒手冊》


    “嘶,怎麽跟書裏說的不太一樣?”


    午間的陽光總是又沉又悶,慵懶得讓人忍不住打瞌睡。


    可是這卻束縛不住一個輕快的身影。


    不多時,江陳已經跑到一處院落外。院門上的牌匾上刻著江陳看不懂的文字,但是江陳知道這裏便是整個村裏唯一的書塾,是一個可以獲取知識的地方。


    沒有人比穿越過來的江陳更明白知識就是力量這個道理。如果有,那隻能說明,哎,您覺悟真高。


    江陳抹了抹額角的細汗,剛要伸手推開院門。


    嘎吱,門自己開出了一條縫,一個約莫八九歲的男孩子鬼鬼祟祟地探出一個腦袋。


    許是做賊心虛,小男孩看到江陳,猛地一驚,頭往後一仰 ,後腦勺好像磕到了什麽東西上,發出一聲脆響。


    “嘶!好疼啊!”


    江陳也嚇了一跳,看著磕到頭的男孩,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


    “小土豆,你小點聲。磕到的是我啊,你喊什麽疼!”


    磕到頭的男孩連忙起身,就要捂住江陳的嘴巴,壓低聲音說到。


    “大虎,你又要趁先生打瞌睡的時候逃課。”


    “什麽話,這叫什麽話,我們隻是想先生睡個好覺。”


    “謔,多上了兩年書塾真是不一樣嘿!”


    “嘻嘻嘻,那可不嘛,呃,我是說,過獎,過獎了。”


    大虎想起來先生被人誇獎時的模樣,有點憨厚地笑起來,不自覺撓了撓後腦勺。


    “嘶!”


    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及傷心處。痛,太痛了。


    看著眼淚快要掉下來的大虎,江陳默默讓開身位。


    “等下先生醒了,你可別跟先生告發我們。”


    大虎跨出院門,輕聲補了一句。


    “我們?”


    話音未落,又是幾個腦袋一個接著一個從門縫中探出來。


    其中一個額頭一片通紅,雙手死死捂著自己的嘴巴,忍著不讓淚落下。


    看著一群小孩遠去的背影,江陳深感心疼,小小年紀隻顧玩樂,不知道好好學習,以後怎麽成為一個對村子有用的人。


    “等下怎麽跟先生告發不會顯得突兀呢?”


    “我終究是成為了自己曾經討厭的模樣!”


    整個書塾不大,三間瓦房一個院門圍起來一個小院子。


    中間最大的那間房是先生授課的學堂,左右兩間房,一間藏書,一間雜物。


    江陳躡手躡腳走進學堂,學堂裏剩下的小孩不多,大多還是女孩子。


    得,學生都快跑完了,老師還在睡覺呢。


    講台後,一個竹編躺椅上睡著一個中年男子,他便是村子裏唯一的授課先生。隻見他睡得正酣,可是頭上的發絲頭冠都一絲不苟,身上的儒袍長衫也沒有被壓出什麽褶子。


    簡單評價,睡相好,有點技術含量。


    江陳心中吐槽,找了個角落靠門的空位坐下。隨手抽出一張白紙,提筆就寫。


    麵板啟動


    大名: 江陳


    性別: 男


    年齡: 六歲


    身份: 穿越者


    穿越原因: 車禍


    穿越方式: 投胎


    新生地點: 老龍村


    資質: 父母雙亡,主角之資


    能力: 暫無


    外掛: 暫無


    總結: 開局一個村,不會要我種田吧!


    是的,沒錯,江陳手搓了一個麵板出來。


    “雖然還沒有外掛,雖然還不知道這個世界有沒有什麽超能力,但是沒關係,用網文的方式來看,我已經集齊了穿越和父母雙亡兩個要素,我必是主角。”


    看著自己簡陋的麵板,江陳輕聲安慰自己。


    “人都跑哪去了?”


    一道隱含怒氣的聲音打斷了江陳的思路。


    他連忙把自己的數據麵板折好收起來。


    雖然麵板用的是前世華文寫的,跟這個世界的文字並不相通,但是穿越者手冊第二條就是要隱瞞好自己穿越者的身份。


    什麽?你問手冊第一條是什麽?當然是先穿越啊!


    這都是江陳這麽多年看網文的經驗總結,如有雷同,純屬巧合。


    “先生,他們都逃課了,逃課的人我都記下來了,他們分別是,狗蛋、大虎。。。”


    一個坐在前排的小女孩說了一大串名字的貫口,不帶喘氣的。


    江陳扶了扶自己的下巴,咽下了到嘴邊的話。


    沒有變成自己曾經討厭的人。


    原來是有人負重前行,那沒事了,感恩。


    不知是剛睡醒還是為太多學生逃課感到無奈,先生也沒有過多表示,隻是捏了捏睛明穴。


    “算了。。。”


    “先生,要不要罰他們抄書?”


    “就按你說的辦,小竹,你課後通知他們。。。就每人罰抄三遍千字文吧!”


    “好嘞,先生!”


    被叫做小竹的女生有點興奮,眼睛好像更亮了幾分。


    “那接下來,你們都說說自己課業上遇到的問題吧,一個個來。”


    “先生!”


    又是小竹最先舉起了手。


    江陳不由得感歎這是一個當班長的好料子。


    雖然性子有些懶散,但是能在村子當先生,肚子裏還是有墨水的。


    不管學生提了什麽問題,先生都能給出了一個最淺顯易懂的答案,甚至有些地方稍稍拓展,連帶講幾個故事趣聞,令人增長見識。


    江陳聽得津津有味,這也是他喜歡這個時候來學堂聽課的原因,上課多無聊,故事最愛聽了。


    直到最後一個學生提問完,先生注意到了江陳。


    糟糕,是眼神的對視。


    江陳下意識,眼神躲閃,那是刻在血脈裏的條件反射。


    他真想給自己一巴掌,壞學生的曆史明明已經留在上一個世界,怎麽還是改不了這個壞毛病。


    “江陳,你上來,其他人溫習早上講的功課。”


    當江陳走上講台的時候,先生已經從講台下抽出一張平凳坐下。


    先生看著走上來江陳,微微歎了口氣。


    他是知道江陳的情況的,按村裏的規矩,孩童都是年滿六歲後,在秋初才會統一送到學堂啟蒙學習。


    村子裏的小孩,性格普遍比較野,坐不住,比江陳年齡更大一些的尚且如此,像江陳這樣未到年齡自己跑來學堂的,他任教這些年隻此一例。


    他隻當是江陳無父無母,性子比較孤僻,或是被同齡的孩子排斥,玩不到一起。心中不免升起一些惻隱,暗道可惜。


    “先生?”


    江陳打斷他的腦補。


    “江陳呀,今年滿六歲了吧!”


    先生回過神來。


    “是!”


    “快老龍節了,等到白茂季初,你也要正式入學堂蒙學了,雖然好學是好事,但是該玩的時候還是要好好跟同齡人一起玩耍,慢慢來,不著急。”


    江陳有些莫名其妙,嘴上稱是,心裏卻是想著,“誰想跟那些小屁孩玩啊!”


    江陳乖巧的模樣讓先生覺得又滿意又有些心疼。


    “千字文都認全了嗎?”


    “還有幾個字不是很明白,需要向先生請教。”


    “是哪個字?”


    。。。


    一頓酣暢淋漓的識字之後,江陳心滿意足的坐回了門口角落的位置。


    他抓緊從懷中掏出一本千字文,翻開到剛剛請教的那幾個字,連忙拿起筆在那幾個字的旁邊用華文留下注釋。為什麽那麽急,別問,問就是怕忘了。


    最後一個字落下,江陳看著本子上密密麻麻的注釋,心滿意足。


    江陳的異界字典第一版,修成。


    “為什麽我沒有那些過目不忘的天賦啊?”


    江陳想起了某些網文主角的天賦,有些意難平。


    搖了搖頭,悄悄退出了學堂。


    我這可不是逃課,還沒入學的我,這能叫逃課嗎,我隻是蹭課蹭夠了。


    提前給自己下課的江陳轉頭又鑽進了藏書室。


    藏書室裏的書架不多,每一個書架側麵都鑲嵌著分門別類用的銘牌。江陳掏出自己的字典,開始一個字一個字地對照。


    終於找到一個有關曆史和傳說的標簽。


    這個標簽對應的書架上隻有寥寥幾本書。


    又是好一陣對照翻譯。


    它們的書名大意分別是《老龍村曆史大事件編匯》、《和諧號航海日誌》、《老龍島島嶼及附近海域堪輿圖》、《老龍島傳統節日及慶典流程匯總》、《老龍島民俗及傳說》。


    俗話說的好,飯要一口一口地吃,書要一本一本地看。


    江陳略微思索,最先拿起了《老龍島島嶼及附近海域堪輿圖》。


    讀多了網文的都知道,了解新手村地形對於穿越者前期探索非常有必要,萬一就在什麽人跡罕至的地方發現金手指了呢。


    當然這本書本身圖片多,文字少的屬性,俗稱閱讀門檻低,也是它被江陳首選的微不足道的原因之一。


    開地圖,給我狠狠地開地圖。


    翻開《老龍島島嶼及附近海域堪輿圖》第一頁,一幅極其簡約的地圖糊了江陳一臉。


    一個不規整的大圓圈,圈內套著五個不規則的小圓圈,每個圈邊再加上幾筆簡單的標注。然後。。。就沒有了。


    五個小圓圈在大圓圈內部按十字形排列。


    江陳對照字典,大概看懂了這幅圖上的文字。


    這幅略帶寒磣的地圖標注的是老龍島的大概地形。上邊的圓圈代表密林,左邊是一處海涯,右邊是平原,中間老龍山,最下邊的圓圈則是代表村子的所在。


    江陳覺得畫這個地圖的人一定有雙手。這不是有手就行?


    江陳看著右下角的署名。


    君悠。


    很好,我記住你了。


    還好江陳有一雙善於發現美的眼睛,發現了這地圖的可取之處。


    上北,下南,左西,右東。


    對上了,舒服。


    所幸這本書除了第一頁抽象一點,後麵的內容都比較靠譜。雖然圖案畫風各異,但勝在寫實,字體也不統一,但都工整。整體來說除了塗鴉之外,是一本合格的工具書。


    這本書應該是多人一起修訂的,每個人負責一部分。


    江陳粗略地翻了一下,就至少能看出三個以上不同的署名。


    一個下午的時間不長,江陳沒能將整本書看完,但是對於這個世界的文字的掌握程度倒是提高了不少。


    果然學習一門新語言最好的辦法還是應用。


    太陽還沒落下,學堂早已經放學。


    江陳沒有將書借走。


    他離開書塾,獨自一人走回家。黃昏落在鄉道上,橘色的背景裏,一道影子被慢慢拉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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