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坐在院子裏的竹桌前。


    桌子上擺了些酒菜。


    中間是一條清蒸鰩魚,側邊是紅椒釀肉,雪山臥龍,還有一盤清香馥鬱的粉紅果子。


    青瓷杯子倒滿了酒,杯中映月。


    “碰——”


    三人的酒杯一致的敬月敬地,隨後又碰在一起。


    江楚學著司淩和小二一飲而盡。


    清甜的果子香,在舌尖回甘。


    江楚眼睛都亮了:“好像葡萄汁的味道啊。”


    他盯著放在地下的瓷:“小二,你從哪找的好酒。”


    小二笑著給司淩和江楚斟滿酒。


    “這是我出生時,我父親和母親埋在院子裏那棵樹下的。”


    “說是等著我娶妻時,當合巹酒。”


    江楚看著院子,原本有棵樹的地方現在空蕩蕩的。


    心中也有些悲色。


    “唉,世事無常。”江楚也不免感慨了句。


    司淩垂著眸子,又是一飲而盡。


    小二給兩人殷勤的倒酒,自己倒是沒怎麽喝。


    酒過三巡,江楚有點迷瞪,司淩臉頰也是緋紅。


    “小二,嗝……按你之才,根本無需給別人當仙仆,當初為什麽來給我……嗝……我當?”


    江楚問完,司淩也抬起頭,在等小二的答案。


    小二看著酒壇子的酒見了底。


    也放下筷子,從懷中拿出一個用金線繡著綠色大樹的錢袋。


    “少爺可還記得這個?”


    江楚視線有點模糊,他伸手去拿錢袋。


    仔仔細細的看了眼,又從自己的芥子袋中拿出一個一模一樣的。


    “哎嘿,一樣哎?”江楚笑著轉頭看向司淩。


    司淩點頭附和。


    江楚收起一個,還給小二一個。


    小二繼續道:“我父親探花及第入京之後,我與母親收到消息在家等他回鄉報喜。”


    “誰知,等來的是快馬加鞭的放妻書。”


    “母親不信恩愛不離十餘年的父親會做這種負心漢,帶著年幼的我,跋山涉水進京尋父。”


    江楚聽到這裏,氣的一拍桌子。


    “負心漢!該死!”


    小二急忙擺手:“少爺別氣,聽我說完。”


    司淩也輕拍他的後背,將炸毛的人撫平。


    “進京之後,正是寒冬,茫茫人海,無處尋找,母親帶我住了客棧。”


    “四處打聽了半月有餘,才終於打聽著是當下最受寵的三公主納了一個探花的駙馬。”


    “我和母親跪在公主府前,父親沒見著,等來的是一群流氓無賴將我們拖進了無人的巷子裏。”


    “就在母親要被流氓……少爺手裏抱著奶瓶子,手裏拿著根小棍打跑了那群流氓。”


    江楚模糊間,還真記得有這回事,不是書中所寫。


    好像是小時候做過這樣的夢。


    夢裏他見一群混混要欺負人,撈起棍子就上。


    不知道怎麽回事,夢裏的他力大無窮,明明是個奶團子,打起人來跟切菜一樣簡單。


    “嗝~”


    江楚打了個酒嗝點點頭:“好像……是有這個事,我那時候還喝奶呢……嗝~”


    “嗝~好像還喊了句: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嘿嘿嘿……”因為是夢裏,江楚就特別中二。


    小二的臉上揚起了笑意:“是的,當時看著少爺小小的一個,我都閉上眼了,心想,三個人都死定了。”


    “卻不曾想,少爺小小一個,那麽厲害,一群混混被你打的站都站不起來。”


    司淩輕拍著他的後背,給他順順氣。


    “臨走時,少爺還將我們安置在自己在京城的別苑,給我了一袋金。”


    “就是這個錢袋。”小二摩挲著錢袋,眼中柔和萬分。


    “少爺求著父母,我和母親也終於見到了父親。”


    “父親走之前意氣風發,清俊相貌,可再見之時,白發蒼蒼形如枯槁,見到我和母親,幾乎是站不住了。”


    “我們這才知道,那個公主是以我和母親的性命脅迫,父親才寫的放妻書。”


    “不過三月,見我父親越來越老,皮相醜陋,公主也沒了興趣,又不願四處公布,就把所有的怒火加給了我和母親,才有了混混的事。”


    “唉——”司淩輕歎一聲。


    江楚也眼淚朦朧:“你父母真好……”


    小二垂著眸子:“隻可惜,情深不壽……”


    “後來,在少爺父母的幫助下,我父母和我一同踏上回家的路。”


    小二說到這裏,頓了頓。


    想喝酒,卻發現酒杯已空。


    司淩撫過芥子袋,拿出一瓶靈酒,給小二斟滿。


    小二抬眸看了眼司淩,微微頷首,一飲而盡。


    “母親還是死在了路途,父親悲痛欲絕,埋下母親後,瘋瘋癲癲不知所蹤了。”


    “等我輾轉數月回到肖家村的時候,才發現整個村子的村民都不在了,徒留空瓦舍。”


    “我無處可去,無處可恨,便將所有的氣都用在了讀書上,我想考入上京,我想當麵質問聖上,何為王法。”


    “可漸漸的,讀的書越多,我心中的仇恨反而越淡,讀的越多,越能感慨人之渺小,天地之大。”


    “所謂皇權,也不過如此。所謂生死,也不過如此。”


    小二又喝了一口酒。


    “我還是金榜題名入了京。”


    “卻也陰差陽錯的碰到少爺正在選仙仆,當少爺拿出錢袋的那一刻,我便認出了少爺。”


    小二眸子緩緩帶笑,他覺得此生有恩愛父母是他之幸,此生能遇江楚,更是老天對他最大的恩賜。


    司淩聽完,再看小二,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原是如此情分。”


    江楚已經迷瞪了。


    視線看了眼小二,嘿嘿一笑。


    移動向司淩,眨眨眼,有些羞怯。


    手卻很不老實的直接摟住了他的脖子,熱熱的腦袋靠在他的肩膀傻笑:“嘿嘿嘿,司淩,嘿嘿嘿……嗝~”


    小二看了眼司淩:“你帶他去休息吧。”


    “隻是……”小二看著司淩欲言又止。


    司淩抬眸望著他:“什麽?”


    “少爺的傀儡樹技能完全激發前,不能……必須保持靈淨之身。”


    “勞煩你,別現在動他。”


    司淩點頭:“嗯,我知道,安心。”


    說完,司淩就抱著江楚,跳過了靈竹的矮牆。


    月下,隻剩下小二一人。


    小二眸子恢複原本的平常,低頭要收瓷盤,發現桌子上多了三瓶靈酒。


    小二啞然失笑,又坐了回去。


    沒有拂了司淩的好意。


    桂香四溢,月下獨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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