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宅,製香房。


    蘇嬤嬤來時,蘇傾玥剛結束調香,正站在窗前看著外麵種著的藥材。


    “小姐,北安侯府老夫人求見。”蘇嬤嬤來到蘇傾玥身側停下,語氣恭敬的道。


    蘇傾玥思緒回籠,聲音淡漠疏離:“不見。”


    “吩咐下去,凡是北安侯府的人,一律不見。”這是告訴蘇嬤嬤,連通報都不必。


    蘇嬤嬤應下,她朝門外候著的,隨她一同而來的婢女揮揮手,示意其去傳達命令。


    蘇傾玥轉過身來,走到調香桌前坐下,她手裏拿著調香工具,聲音清雅:“嬤嬤,你說這陶老太君今日特意拜訪,所為何事?”


    “北安侯府與薛府的婚事已經定了,就在半月後。”蘇嬤嬤先交代完前提,而後才娓娓道來:“明日又是陶大小姐的婚禮,想必北安侯府沒了小姐你執掌中饋接濟,她們囊中羞澀,想借舊情說事,從小姐你這裏要點銀子。”


    蘇嬤嬤說的是要,而非借。


    這種羞辱人的話語按在北安侯府眾人頭上,卻是合情合理的。


    畢竟,北安侯府那群主子們,可都是一群養不熟的白眼狼,淨做吃裏扒外的醃臢事。


    雖然蘇傾玥已經離開北安侯府那吃人之地,可蘇嬤嬤對她這三年所受的委屈與羞辱,卻是牢記於心,對北安侯府所有人平等的恨著。


    “這陶老太君真是越老越不知害臊,昔日風頭正盛的宋府貴女,如今也淪為管不住孫兒的瘋婆子。惦記兒媳的嫁妝不夠,就連小姐你的嫁妝也妄想染指,這陶老太君真是越活越不如從前。”蘇嬤嬤提起陶老太君,那是厭惡得不行,“她但凡不私心偏袒做錯事的陶潛,北安侯府也不會出盡風頭,成為京中人盡皆知的笑話汙點。”


    “人在高位待得久了,便以為底下的人都受她掌控。”蘇傾玥挑選藥材丟進製藥工具裏,慢條斯理的將藥材碾磨,“她覺得男子三妻四妾,是再正常不過的事。自然也認可陶潛帶回侯府的衛泱泱,反倒是對我百般阻攔的種種行為深惡痛絕,認為我的所作所為有失主母風範。”


    “她卻不知,就是因為她對陶潛做的那些事一次次的縱容,才導致北安侯府落得今日這下場。”蘇傾玥看著藥材逐漸被碾磨成粉,她心情愉悅:“這北安侯府,上至老,下至小,上梁不正下梁歪。”


    蘇傾玥突然停了下來,她抬起頭來,目光灼灼的看著蘇嬤嬤:“嬤嬤,你可以告訴我,母親在世時,為何要為我尋北安侯府做我的夫家?”


    她可不認為北安侯府這個夫家,是蘇記恩那老狐狸為原主精挑細選的。


    畢竟,原主母親死時,原主還小。


    繼室趙柔怡入府,對原主可是極為不喜和不待見。


    按照趙柔怡的作風,自然也不會為原主好好的挑選夫家。


    蘇嬤嬤眼見瞞不過,便如實道來:“小姐的夫家,並不是夫人選的,而是小姐你的外祖父。”


    蘇傾玥發現了不同尋常之處,她問:“外祖父為何替我選夫家?蘇記恩怎麽會答應?”


    她讀取過蘇記恩的記憶,但也隻讀取了她想要的。


    比如——


    原主並不是蘇記恩的親生女兒。


    蘇記恩之所以娶原主母親,是想要得到彼時還是丞相的原主外祖父的助力。


    “小姐的外祖父,沒告老還鄉前,曾是一國丞相。”蘇嬤嬤似是陷入回憶中,她神情都變得無比懷念起來:“丞相子女眾多,卻唯獨最是寵愛小女兒。”


    蘇嬤嬤說到這裏,忍不住笑了起來,她對蘇傾玥解釋道:“丞相的小女兒,便是小姐你的母親,也是我曾經的主子。”


    往下說的事,許是牽扯到了秘辛,蘇嬤嬤的神情一掃先前的愉悅,變得凝重起來:“小姐的外祖父曾是已故先太子的老師,先太子亡故後,他便上書辭官。”


    “先帝答應了,可小姐的外祖父林相在舉家離開京城前,卻將小姐你的母親托付給彼時尚未成為丞相的蘇丞相。那時的蘇丞相,還隻是個等待科舉考試高中狀元的莘莘學子。”


    蘇傾玥聽著蘇嬤嬤的話,從中嗅到了很多貓膩。


    比如——


    亡故的先太子。


    原主外祖父舉家離京,為何獨獨留下最疼愛的小女兒。


    “婚禮很匆忙,是在科舉考試前辦的。”蘇嬤嬤回憶往事,眉眼間難掩感傷:“林相幾乎是舉整個林府之資,風光送小姐你的母親嫁給蘇丞相。”


    “蘇丞相也不負眾望,高中狀元。後來,更是在林相的幫助下一路高升。林相一家離開京城時,蘇丞相已經成為大夏開國以來最年輕的丞相。小姐你也出生,你與陶潛的婚事,便是自你出生後,林相與尚未去世的北安侯敲定的。”


    蘇傾玥聽出蘇嬤嬤話語間漏洞百出,存在極多不合理之處,可她並未拆穿。


    她早就知道原主母親身份不簡單。


    親耳聽到蘇嬤嬤講述一知半解的過往,更覺得原主母親身份一旦揭曉,必定牽扯極廣。


    蘇嬤嬤無聲的歎了口氣,她道:“林相與北安侯是故交好友,是上陣殺敵的生死之交。林相本是好意,想著替小姐選擇北安侯府這樣的夫家,他會放心,也覺得你不會受欺負。”


    “隻是世事無常,北安侯府去世之後,北安侯府之子承襲爵位,未能延續北安侯在世時的風光,且年輕早逝。北安侯府的輝煌隻停留在北安侯在世時,他逝去後,北安侯府便一直走下坡路。”蘇嬤嬤回憶過往,隻覺唏噓,又覺凡事盛極必衰。


    蘇傾玥已經了解得差不多,雖然疑點重重,卻不影響她的理解。


    “母親,是怎麽死的?”蘇傾玥話鋒一轉,繞到原主母親之死上來。


    蘇嬤嬤還在回憶往昔崢嶸歲月,蘇傾玥這猝不及防的話題轉換,讓她大腦宕機一瞬,她好半晌才思緒回籠,對上蘇傾玥那洞悉一切的眸子,她沒來由一陣心慌。


    就像是,她方才所言的事,真假皆逃不過這雙眼睛一般。


    蘇嬤嬤壓下心裏的心驚,她道:“小姐你的母親,在生你之時血崩傷了身子。雖撿回一條命,內裏卻是虧損得嚴重。為了能看著小姐長大,為小姐你鋪好未來要走的路,便用藥一直吊著。直到你的母親覺得她做了身為母親該為女兒所做的一切,才停了用藥。”


    說到傷心處,蘇嬤嬤流下眼淚,她看著蘇傾玥:“你的母親走時,早已病入膏肓,病痛折磨著她,讓她孱弱得如行屍走肉一般。”


    “小姐,你的母親很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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