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番觥籌交錯後,在李嚴的提議下,尺玉起身走到古琴旁,彈奏起來。說起來,這倒是張恪來到這個世界後,第一次正兒八經的欣賞他們的頂級音樂。之前雖也在一些茶樓酒肆裏聽過一些吹拉彈唱,但那些與尺玉比起來,顯然段位差了許多。與另一個時空的音樂相比,尺玉的琴聲,沒有那些複雜的配樂,就隻有一把琴聲,看似單調。然而當尺玉開始表演時,就讓沒有什麽音樂賞析能力的張恪徹底淪陷了。那琴聲就如生命本身的呼吸,又如立於海邊聽著那綿延不絕的海浪聲,單調卻純粹。你會在不知不覺中沉浸其中,而後忘卻一切,仿佛自己的靈魂被抽離而出,任憑自己的思維陷入空靈,無人無我,不知今夕何夕,不知身在何處。你的情緒完全被琴聲掌控,或喜或樂或悲或哀。一開始時,或許你還會想這音樂究竟想要表達什麽,但到後來,你就隻想靜靜地去聆聽。這是真正的音樂,純粹的音樂。


    當琴聲落地,天地有言,人卻無言。或許是已經聽過多次了,在其他人還未能回神時,李嚴率先鼓起掌來。其他人這才驚醒過來,紛紛跟著鼓掌。尺玉回到桌邊,襝衽為禮後,坐了下來。楊博等人紛紛送上譽美之詞,經此一曲,這幾個人徹底成了尺玉的忠實粉絲了。就連原本對青樓女子有些刻板印象的張恪也對其完全改觀,這哪是什麽風塵女子,這分明是個音樂家啊。也難怪,有商人要不惜重金去西域貓族將她們請來,張恪也不由得好奇到底是什麽樣的人將其培養出來的?


    張恪沉默了一會兒,向尺玉詢問道:"這首曲子,叫什麽名字?"


    尺玉頜首答道:"《靜水流深》。"


    張恪點了點頭,真心讚道:"尺玉姑娘,琴藝高超,琴心明澈,讓人聞之忘語,不知歲月幾何,佩服佩服。"


    尺玉低首謙遜道:"張公子謬讚了,不過是熟能生巧而已,我等以此為生,自然要勤加練習,以觴諸君之眼耳。諸位能夠喜歡,就不枉費了小女子這些年來的辛苦。是我要謝謝各位才對。"


    陳亮等人聞言,又是一波彩虹屁送上。張恪雖然也很欣賞她,但拍馬屁就不擅長了,隻得向其敬了杯酒。期間,尺玉又道:"自黑龍城一別,已過去數月,不知道這段時間,張公子可有什麽大作問世?小女子誠心拜讀,望公子不吝賜下。"


    李嚴聞言接口道:"前些日子,敬之喬遷新居,倒是又填了首詞,叫《卜算子·缺月掛疏桐》,其水準不亞於姑娘時常吟唱的那首《蝶戀花·春景》。"


    周通聞言也搶著道:"其實,我更喜歡敬之兄特意寫給我堂妹的那首《雨霖鈴·寒蟬淒切》,委實絕妙。"


    張恪側目望著這倆貨,為了拍女神馬屁,可真是什麽都敢搶著出賣啊。其他的人倒是不知道這首詞作,紛紛要求周通去寫下來看看。周通倒是還殘存著一點點羞恥心,轉頭看了看張恪,用略帶乞求的眼神詢問他。張恪能說什麽,隻好點了點頭。


    周通得他應允,高興地站起來,走到桌子旁,將那首《雨霖鈴·寒蟬淒切》寫了下來。其他人便跟著圍到了桌邊,尺玉原本也想跟過去,卻見張恪坐著不動,便又忍住了,卻又忍不住好奇地問道:"張公子和周公子的堂妹不知是何關係?張公子竟‘特意’為她寫了一首詞。"


    張恪笑了笑,略微解釋道:"明達的堂妹是我恩師的愛女,我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


    尺玉聞言,恍然點頭,看了他一眼後,悠悠道:"周小姐,是個有福氣的女孩子啊!"


    張恪聞言看了她一眼,感覺她似乎有點兒在自憐自哀自己的身世,想了想勸慰道:"回首向來蕭瑟處,也無風雨也無晴。無論風雨或是晴天,都是人生旅途的一部分。人生各有各的境遇,也各有各的福報。姑娘無須羨慕他人的人生。你長成這個樣子,還去羨慕別人,不覺得太過分了嗎?"


    尺玉"噗嗤"一笑,又默念了一下那句:回首向來蕭瑟處,也無風雨也無晴。卻不知道這是否他寫的新詞,待要細問,周通已經寫完,將那首《雨霖鈴·寒蟬淒切》交到了她手上。尺玉捧著那首詞,看了一遍便喜歡上了。另一邊,李嚴也把那首《卜算子·缺月掛疏桐》寫就,遞到她麵前。尺玉在看過後,倒是更喜愛這一首。一方麵可能是因為《雨霖鈴·寒蟬淒切》是張恪寫給別人的;另一方麵是因為《卜算子·缺月掛疏桐》裏所表達的孤獨又倔強的心境與她莫名的契合。詞中那漏斷人初靜,縹緲狐鴻影,有恨無人省,揀盡寒枝不肯棲,寂寞沙洲冷等,每一句都直擊她的內心深處。一首詞短短幾十個字,便道盡了自己難以言說,無人可訴的心事。讓人不得不懷疑,是不是寫詞的人擁有著透視的眼睛,把自己的心給看了個通透。這種被看透了的感覺,讓尺玉的手竟不自覺的微微顫抖。


    張恪並不知道尺玉心中的百轉千回。這幾首詞,都是中華詩詞文化裏的千古名篇,隔著千年它會被人傳唱,換過另一個時空,它也依舊耀眼奪目。那都是可以直擊人的靈魂,勾動人情感和情緒的作品,被人追捧,那是理所當然的。


    尺玉拿著那兩首詞,望著張恪,試探的道:"張公子,今後小女子若想吟唱這兩首詞,不知公子介不介意?"


    張恪爽朗一笑,道:"我怎麽會介意了,這詞若由姑娘吟唱,必是聲情並茂,相得益彰,若是姑娘願意為我揚名,我還要好好感謝你呢!"


    尺玉心下感動,這兩首詞,無論拿到哪裏,都是上乘之作,以她的眼光,這幾首詞早晚都會傳遍天下的。張恪說感謝她為其揚名,委實是太過謙虛客氣了。雖然文人的名氣,很多時候也要靠煙花柳巷的人去傳播。但像這樣的頂級作品,可遇而不可求,早晚會被人傳誦,她的傳唱,或者也隻是錦上添花之舉。不過,其實張恪倒還真不是出於謙遜才說那話的,他是真的希望這些好詩詞能得到世人傳誦。美好的東西就是用來分享的嘛。好比我們聽到一首好歌,看到一部好戲,也會有要與人分享的衝動一樣。


    這之後,氣氛和諧歡樂,眾人喝酒行令,好不自得自在。尺玉又表演了幾個節目,令眾人讚歎不已。直到月過中天,眾人才與尺玉依依惜別。總的來說,這是一次美好而又高雅的體驗,並非張恪之前所想的那樣。這也讓他對所謂的文人騷客有了新的理解,看來,以前是自己狹隘了,所謂:心向陽光,一路芬芳!心若陰暗,目之所及皆是深淵。心態還是要擺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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