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中秋宴,直到月上中天時,方才曲終人散。望海樓外,當張恪走出大門後,卻見到許合子正站於門口處,見他出來,便向著他屈膝一禮。張恪趕忙躬身還禮,許合子站直身軀後看著他道:“小女子知道張公子貴人事忙,隻是若有閑暇,還請公子撥冗去往‘鬆竹館’一行,讓小女子有機會能鄭重感謝公子一番。”


    張恪聞言笑道:“許姑娘不必如此客氣的。若有時間,我也希望能有機會再去聆聽姑娘的歌聲的。”


    許合子含笑再施一禮,盈盈轉身離開。待其離開後,張恪走到正與錢宸作別的郭守敬身邊。向錢宸施了一禮後,問道:“敢問錢大人,南定城可有造船的工坊?”


    錢宸不知道他問這個做什麽,不過還是答道:“城中倒確是有一家清江船廠,就在望海樓以西五裏的江邊,有兩條船塢,隸屬於舟楫署,張公子想去參觀?”


    張恪坦然道:“是,小子的確想去參觀一下造船,不知道可不可以?”


    錢宸先與郭守敬對視一眼後,失笑道:“此事張公子又何須問過本官了?清江船廠雖然不許閑雜人等隨意參觀,但張公子要去的話,隻需郭大人一句話就行了,雖然郭大人作為水部郎中不太過問舟楫署的事務,但畢竟還是他們的主官,那些人難道還敢攔著不成?嗬嗬嗬。”


    張恪聞言,倒是一愣,原來老郭這個水部郎中還管著造船的部門嗎?還以為他隻管治水的事兒呢?唉,都怪自己疏忽了,不過這倒是個意外之喜啊。嗯,得想個辦法,忽悠他,哦,不是,是說動他造一些海船,去探一探大海啊!堂堂人朝,怎麽能自閉於陸地之上,而對廣闊的大海不聞不問,這不是暴殄天物嗎?這大海之中,可是有數之不盡的財富呢。


    郭守敬笑了笑,道:“敬之既然有興趣去看造船,那明日咱們就去走上一遭吧!”張恪連忙俯首答應下來。與錢宸等南定官員士紳一一拱手告別後,三人登上馬車,往駐地而回。馬車上,郭守敬好奇問道:“敬之為何忽然想去參觀造船廠呢?”


    張恪正發愁怎麽開口和他說這事兒呢,聞言心下一喜,連忙道:“大人,可知這大海之中有什麽?”


    郭守敬不知道他為何又扯上大海了,但還是沉吟道:“海洋之中,不外乎各種魚蝦蟹之類的海鮮,以及海鹽等物。漁鹽之利,確是取之不盡的財富,曆來也是受到朝堂重視的。”


    張恪點頭道:“大人說的是,然而下官以為,我人朝對於海洋資源的開發其實是遠遠不夠的。我們的船太小了,隻能在近海處捕撈漁獲,終究是舍大取小。大人可知,在那海外之地,有著數之不盡的大小島嶼,那上麵不僅漁產極為豐富,更還有諸多物產,例如林木,香料,瓜果,野生動植物,甚至還有許多大陸之上難道一見的藥物,礦產。那些東西大多是曝露在天地間的無主之物,若能將他們帶回來,那是多麽大的一筆財富啊!”


    郭守敬逐漸的聽明白了,他凝著眉頭道:“敬之,想去參觀造船廠,是想看看他們能不能造大船?”


    張恪點頭道:“是啊,海上風浪大,我們的那些江船都太小了,經不起那麽大的風浪的。而且大海茫茫,若沒有大船,不能攜帶足夠的補給物資,豈非有去無回?所以,想要走向海外,必須先造出大船來。”


    郭守敬看著他,沉聲道:“此事,恐怕不容易啊!”


    張恪聞言,歎了口氣。人朝立國千年,豈會沒有人看到海洋之利,但卻始終不願意走出去。這裏麵,固然有造船技術,航海技術不足的原因,但根本上的原因,其實還是在意識形態上。這畢竟是個以農立國的國家,農為本的思想深入到這個國家的末梢神經裏。大家習慣了在那一畝三分地中去刨食,即使遇上天災人禍,少了收成,也不改初衷,一邊忍受貧窮饑荒,一邊反省自己是不是做了什麽壞事,遭到天遣了。卻從來都沒有想過,要去另辟蹊徑,走向海洋。大家寧願在陸地之上和其他種族,爭地盤搶資源,也不願意換一個方向,走向深藍之地,去攫取財富。陸地,不僅禁錮了人族的身體,也封閉了他們的思想,想要改變這種觀念,委實是不容易的。


    此事雖難,但張恪自然不會就此放棄。思索一番後,想起前世的一句話:要致富,先修路。張恪靈光一閃:雖然這句話指的是陸地運輸,通過打通陸地的運輸通道,進而促進貿易繁榮和經濟發展。但其實,套用過來海上運輸的話,應該也是行得通的,隻不過是換個說法:要致富,先造船。譬如百年前,也是隨著運河的打通,河運才開始繁榮,並帶動沿岸經濟蓬勃發展的。所以,若能照搬這種模式,造出大船,先將海運發展起來,等大家看到海運的便利,產生經濟動能後,到時候,都不用他去費什麽口舌,自然就會有人為了逐利,加入其中。假以時日,當越來越多的人被綁到這條利益鏈上,並以此為生,那個時候,走向大海,豈非就是順理成章的事情。此事雖然還有諸多細節要去推敲完善,但方向卻是有了,那就可以開始推動了。


    張恪將自己欲意推動海運的想法,告訴郭守敬後,又道:“相比於河運,海船一次能夠承運的貨物更多,運費自然也更低。大人也知道,經過百年的發展,運河的運力其實已經嚴重不足了。特別是那些大宗商品的販運,為了便於在江河中行駛,貨船就不能造得太大,因此單次的載運量,也就不可能太多;在一些河段,由於疏浚維護不利,造成淤塞,再加上關卡眾多等等,也經常會造成擁堵;若遇到南方夏汛,北方河麵結冰時,還要停運,有時甚至一停好幾個月,這就把許多事情都給耽誤了。可如果我們能夠造出大海船,走海運的話,這些便通通不是問題了。”


    郭守敬聽完,沉思道:“敬之所言,甚有道理,雖然海運也並非沒有其它的問題。但確實,多一條路,就多一份保障。就單說運糧之事,若遇到汛期或是河道擁堵,便隻能依靠人力畜力從陸上運糧,不僅效率低下,光是運輸時的人吃馬嚼,就已經將糧食消耗了大半。其他的貨物還好說,但糧食的供應卻是斷斷不能出現問題的。我看,這事兒倒確實是可以做一做的。”


    見郭守敬讚同了他的想法,張恪大為振奮,雖然此事不可能一蹴而就,阻力也必然不小。畢竟要把河運變做海運,難免就會動到一些人的利益。但還是要努力去爭取的,而如今有了水部郎中的支持,張恪也多了一分信心。而首先要解決的,還是造海船的問題,沒有海船,其它的就都談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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