貢院中間的日晷偏移,指向未時三刻。


    許玥謄抄完最後一個字,心終於落下了一半,她已經盡了人事,之後便要看天命了。


    將答卷整理好,收拾好筆墨紙硯,一一擺在考箱內,以免出貢院時手忙腳亂。


    做完這一切,許玥也沒什麽睡意,隻好閉目養神。


    場中的考生沒有她這般閑適,題目的難度大大出乎了他們的預料,即使是早有才名之人,一時之間,也覺棘手。


    ……


    林學政在高台之上自然對場中情況了如指掌,多是抓耳撓腮之人,心下了然。


    無他,那道難度極高的截搭題,便是他所出的。


    這種題目,一般是鄉試,甚至是會試才會有的,可見其對杭州府的考生們降維打擊的功力之大了。


    也不是他有意為難杭州府的學子,隻是上麵發話,要提高這次院試的難度,他也沒有辦法。


    大概這次的卷子會很難看吧……


    林學政心想,一時竟然略微有些愧疚了,不過轉念一想,江南文風泰盛之地,總有一二驚人之才,說不定會有出彩之作。


    且名額擺在這,即使作的文章不好,矮子裏拔高個,總能挑出人來。


    隻不過,朝中南人一派可就要丟了臉麵了。


    搖了搖頭,林學政不再多想,反正他哪一派都不是,不然也不會派他來當杭州府的主考官。


    突然,幾聲鳥叫聲傳入了他的耳中,林學政眉頭一皺,看了看天空,幾隻飛鳥盤旋,他冷笑道:


    “無恥賊子,居然敢在我的眼睛底下作亂,不知死活!”


    一聲令下,幾名麵容嚴肅的衙役從某處號舍中揪出了一名考生,考生惶恐不安的大叫大吵著冤枉。


    貢院內瞬間一陣騷動,許玥也睜開了眼睛,好奇的望了過去,心中有了猜想。


    空地中央,考生被兩個人反剪雙手,沉重的木枷壓住他的頭,死命往下,狼狽萬分。


    林學政從高台上下來,打量他一眼,手一揮,已經有人送上了一隻白羽鴿子,雖還活著,雙翅卻已經折斷。


    “大人明鑒,這是學生從小所豢養的愛鳥,隻因此鳥與學生感情甚深,可能是家人看管不利,所以才來尋我。”


    一見到白鴿,考生的眼神都慌亂起來了,咽了一口唾沫,下意識的解釋了起來。


    “謊話!”


    林學政一聲厲喝打斷了考生,眼神淩厲如刀,毫不留情的道:


    “你說你從小飼養此鴿,為何見了它垂垂欲死,竟全無心疼之色,反而巧言如簧,為己開脫。”


    “本官看你是想借此鴿舞弊才是真!”


    考生雙目空白,已經是神魂俱顫,如何能作答,陽光下,眾人清晰可見其衣衫下出現一灘水漬。


    林學政見此,沒有一絲憐憫,看考生如看髒臭無比的蛆蟲,一甩衣袖道:


    “相鼠有皮,人而無儀,你這天下最可恥的厭物,寡廉鮮恥至極。”


    “給本官就地剝了他的衣冠,褫奪功名,以正視聽!”


    聽聞此言,原本如死魚一般的考生瞬間激動起來,涕淚橫流的大喊:


    “學生知錯了,求宗師饒恕,莫要奪取學生的功名,十年寒窗苦讀啊!”


    林學政漠然的道:“給我堵上他的嘴。”


    隨後,作弊考生被剝下衣服,隻著裏衣被戴上木枷,頭發散亂,眨眼間從有功名的讀書人淪為罪人。


    殺雞儆猴。


    所有旁觀的學子都明白,林學政為何在眾目睽睽之下處置此人。


    這位主考官也不想掩飾自己的用意,轉過身,摸著胡須,望著諸多號舍中的考生,冷哼一聲,拉長聲音道:


    “十年寒窗,這裏誰不是十年寒窗,本官提醒你們,不要如此人一般自誤。”


    眾考生噤若寒蟬,心生戚戚之感。


    哦,我不是十年寒窗,許玥心中默默的反駁。


    因為我加上在娘胎的時候都沒有十歲。


    皮一次可以,在心裏皮就好,許玥可沒有膽子裝個傻白甜回話,看著被拖走的作弊考生,她十分感激的望向林學政:


    ——抓的好。


    雖然可能性小,但要這個考生是個作弊天才,搶了她的魁首怎麽辦。


    林學政十分敏銳,恰好捕捉到了這道“不同尋常”的炙熱目光,一時心下還有些喜意,還是有人懂他的苦心的。


    自己都是為了他們好啊,作弊是好事情嗎?


    一不小心就是萬劫不複啊。


    順著目光一看,就是一愣,先注意到的自然是其容色,難怪說江南出美人,回過神來,發現其年齡之幼小,又是感歎。


    居然還是個神童。


    難怪懂得他的苦心。


    許玥就見那位嚴肅的林學政,輕輕的回了一個頷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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