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怡又何嚐不是如此想。從他被宦官偷偷從宮側池子裏撈起的那一刻起,他便再也不是以前的光王李怡。


    侄兒皇帝李瀍,先是將他踩在腳下,猖狂的大笑著告訴他。他那心中唯一的美好,已經在黃泉路上等著他。又將他捆成粽子扔進了大明宮宮側糞池中。一個傻子當然要以屎尿為伴,讓他淹死在糞池裏。


    李瀍身旁的神策軍中尉宦官馬元贄,在一旁道:“皇上,已將光王捆綁結實扔了進去,他橫豎是不可能活著爬出來了。這裏太過惡臭汙穢,恐擾了聖駕,皇上還是起駕回宮吧。待明日一早派人來驗屍便是。”


    說著馬元贄已經不自主的用手巾捂住口鼻。李瀍又何時到過這種汙穢不堪的地方,他起初隻想著不能讓李怡輕而易舉的死了,那是便宜了他。他騙了父皇和兩個皇兄,差點連自己都騙了過去,怎麽能輕易的放過他。如果可以他真想把李怡關起來,慢慢的折磨他到死。


    但是李怡是親王,輩分又比自己高。沒有罪證,是萬萬不能平白無故抓進大牢大刑伺候的。這樣自己反倒落了那些諫官的口舌。


    所以他想來想去,突然想到。把這個讓自己惶惶不安一直懸在自己頭上那把劍丟到茅廁坑去,用屎尿淹死他,豈不是比直接砍了他的腦袋更歡更解氣。


    當然李怡在獄中與那小丫頭說了什麽做了什麽,早就有人一字不落的全部稟報了他。那麽既然小皇叔對那小丫頭有意,他這個做侄兒的自然要鼎力撮合。於是李怡剛剛才被人押到他的麵前,一把鋼刀就刺進了小初的胸口。


    派來傳旨的人,看著鋼刀刺了進去,手也放在小初鼻子底下探了探,應是沒氣了,便回去複旨。


    隻是那下刀的人,殺人是他的職業。他當然知道,欺上瞞下讓小初假死,自己該如何運刀。隻是那丫頭居然莫名其妙的對自己說了聲謝謝,差點讓自己失了手。


    待傳旨的人走了之後,他立刻封住小初生死大穴。叫人用草席卷卷,親自押運,將小初丟到宮外亂墳崗去。


    出了宮門,自然是有人接應的。


    當小初被抬上馬車,那下刀的人便解了小初的穴道。


    “活的交給你,死了就不關我的事了。”那人冷冰冰的道。


    “嗯。”馬車裏的人微微頷首,從身後摸出一個沉甸甸的包袱道:“有勞林都尉了。這個人情算是先欠著,日後小王必當加倍奉還。”


    那林都尉接過包袱,在手中掂量了下。微微點頭道:“殿下客氣了。不是殿下欠,而是我還殿下的。殿下這些錢是給我手下兩人的封口費。他們倆幫我做了這事,京城是不能待了。”


    說完林都尉下了馬車,趁夜色領了兩名運屍的親信潛行而去。這不起眼馬車便快速的飛奔去了令狐相府。


    令狐綯此時也早早的領著兩個家丁和大夫在相府門口等著,有人告訴他晚上會將小初送回,並提示他要找好大夫,人肯定是受著重傷送回來的。來人說完便走,沒有透露自己的來曆。


    當一輛飛馳狂奔的馬車踏著濃重的夜色停在令狐相府門口後,隨即馬車上跳下兩個男仆抬著小初丟給了令狐綯,其中一男仆人道:“我家主人說,不論姑娘傷勢如何都需即刻送離長安,且不得再回長安。否則後果自負。”


    令狐綯看著已經幾乎沒了氣息的小初隻急忙點了點頭:“替我謝謝你家主人,綯謹聽囑托。”說完便趕緊吩咐親信將小初抬回府中,自己也隨著回了府。


    第三天,令狐莞遠嫁的隊伍便出了長安遠赴鹽官。因為是令狐相爺家的女兒遠嫁隊伍,一路上沒有受到任何關卡的檢查。昏迷不醒的小初一直躺在令狐莞的馬車內,而一路上一直有令狐綯安排的大夫跟著醫治。好在小初雖然身體瘦弱單薄,但是畢竟這個身體屬於朝陽與蓬勃,雖一路顛簸,但傷勢沒有轉惡便是好事。


    而李怡被丟進了糞池之後,惡臭熏的他無法睜開雙眼。倒春寒的天氣,人泡在冰冷的糞池中等死。


    此時所有的羞辱,所有的仇恨,所有的不甘心全部湧上了心頭。隻因為心中那唯一的暖意與希望已離他而去。


    他的心中第一次有了恨。徹骨的恨。他發誓如果上天再給他一次重生的機會,他不會輕易放過每個曾經欺辱過他的人,更不會讓毀了他心中那僅存的一點美好的人善終,他要報複,報複。


    那麽多次老天都沒讓自己死去,這次他仍舊有機會活著,他確信。仇恨逼得他必須堅信這次仍舊能逃脫生天。


    在聽著馬元贄言之鑿鑿一片真誠請求李瀍起駕回宮的理由之後,他便知道。這個堅信已變成了真實。


    剩下,他所要做的就是堅持。


    “我的好皇侄,你終有一天會後悔,今日沒有直接一刀殺了我。”伴著屎尿惡臭,李怡嘴角露出了一絲冷笑。“隻要我不死,隻要我不死!”


    積壓在李怡身上將近三十年的仇恨此時全部爆發了出來,他暗暗發誓,他再也不是那個沒有絲毫怨言隻想護著母妃活下去,被人戲來耍去的光王。再也不會是。


    馬元贄這神策軍中尉的官職是仇士良一手提拔起來的。而仇士良自己便是這神策軍神策軍左右護軍都尉,掌管神策軍。


    馬元贄也深得仇士良的教誨,是仇士良不二親信。


    隻要光王和李瀍身邊有宦官在場,他們所說所做仇士良都是清楚的。


    但是有兩個地點發生的事情仇士良卻不知道了,一個是在李瀍與李怡單獨在蓬萊殿裏說了些什麽,還有李怡去了牢房,與牢房中的小丫頭又說了什麽。因為這兩個地方都沒有他的人,蓬萊殿是因為李瀍將所有的人都趕了出去,包括自己的寵妃。在牢房,那裏隻有北衙林木山的人。


    所以具體李瀍與李怡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他並不十分清楚。


    但是有一點他卻十分清楚,那就是必須救下李怡。這是他日後的翻本家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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