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身邊再也不會有人和自己說這話,心中不免覺得淒涼。


    反正已毫無睡意,見窗外的月光皎潔明亮。這畢竟是中秋之月,雖自己毫無心境想著這節,但是這輪明月卻工工整整的掛在天上。索性披了披風下床,輕聲開門出屋。孤人對孤月,真真的應景。


    一人獨自站在月下許久,對著淡漠如薄雪鋪地的月色,隻覺得心中發狂般的思念那人,想著在雪中攙扶起他;在獄中第一次被他拭去淚珠;在安國寺劫後餘生後的重逢;在揚州兩個人裝神弄鬼;在涇縣端坐於如血殘陽之中隱怒的他……想著想著不覺口中幽幽吟道:“秋風入窗裏,羅帳起飄揚……”


    小初剛吟出這《子夜秋歌》的前半段就聽得屋角處人跟著吟道:“仰頭看明月,寄情千裏光。”


    聽那人吟畢,小初隻當什麽也沒聽見,隻轉了身往自己屋內走去。而身上的披風隨著轉身小初猛然轉身,抖落了一地清冷。


    “小仙女,為何每次你都是在明月下現身?”


    “你認錯人了。”小初低聲回了一句,繼續往屋內走去。


    “你的話會騙人,但是眼睛不會。”


    小初聽著這說話的聲音越來越近,加快腳步往自己的屋子走去。


    “別跑,這月色是你的。我走。”那人說完,小初就聽見淺淺的腳步聲與木門關合之聲。


    今夜看來就是不順的,無法洗澡煩躁異常,睡不著起來賞月色又被人叨擾。


    隻覺得心情跌倒了穀底,一股莫名的火氣在周身四竄。進了屋子大聲甩了門。解下披風,再一次倒床就睡。


    不過經過這一折騰,竟然淡去了一些哀傷情思,不知不覺沉睡了過去。


    這一覺睡的很沉,小初醒來看著窗戶紙外透進來的日光,已不是晨曦灰白色的光,此時的日光是明顯摻進了淺橙色。


    看著暖暖的光線,心道也不知此時是什麽時辰,若是已晌午,那就沒有再走的必要,因為一個下午的時間決計到不了下一個州縣,在荒山野嶺中過夜是萬萬不能的,自己倒也好應付,主要是馬匹遇到野獸就完了。


    納悶,平日裏自己的睡眠就很淺,就算是這一路風塵仆仆也不至於睡的這般深沉。心中嘀咕,起身準備洗漱。


    隻是剛坐起身來,就得眼前發黑,腦袋一陣眩暈。心道,原來如此,看來是昨夜跑出去賞月,寒氣入身。


    還好這些自己都有準備,她料到這一路向西北走,氣候也是越走越冷,不生病則好,萬一病了也要有所應對。所以在決定離開長安的那一個月裏,將需要的東西都讓令狐綯事事親為的備好。


    這風寒藥丸自然也是備好的。


    硬撐著起床,披了衣服,隨便理好發髻。拿了一塊手巾掩住口鼻,雙腳似懸浮隻走了幾步就覺得渾身冷汗。但也無法,還是強逼著自己走到前院客棧的大堂內。


    到了大堂內,小初才知道此時已是午膳的時間,堂內客人不多,但也有七八桌上坐著人。


    昨晚那叫程子的小二,正端著托盤滿臉是汗往來穿梭於客人的召喚聲中。


    小初掩著口鼻見著小二忙碌,隻得又艱難的走到櫃台邊,看著正在站在櫃台裏埋頭劈裏啪啦粗短的手指正靈巧快速的撥弄著算盤珠子。


    “掌櫃的。”小初低聲喚道。


    掌櫃的仍舊低著頭,一隻手撥弄算珠,一隻手翻著賬冊道:“有事直接吩咐。”


    “一碗薑湯。一碗米粥。一壺熱水。上房。”說完,小初便在杉木板子製成的櫃台上,輕輕的放下了一小錠銀子。


    掌櫃本低著頭的頭,正好看見這小巧的泛著光芒的銀子放在了他的眼前,隨即停下了手中的活計,抬頭看了小初。


    隻見麵前的少年一身白衣白袍,鬆鬆散散的發髻,一雙白玉般的修長的手正拿著手巾掩著口鼻,淺淺的咳嗽。眉眼雖略顯倦怠。


    “你是昨夜住進來的小爺吧?對了,昨夜和你同時住進來還有一位爺。”掌櫃的滿臉堆笑。


    小初見著掌櫃的一張堆著討好笑意的臉,答非所問隻冷言道:“一碗薑湯。一碗米粥。一壺熱水。”


    掌櫃的繼續笑道:“小爺病了嗎?要不要請個郎中瞧瞧?”


    小初心中一陣煩躁最後隻能咬緊牙關再對掌櫃的說道:“一碗薑湯。一碗米粥。一壺熱水。”


    “好好好,一會讓程子給您送屋裏去。”說完,客棧掌櫃的已將放在櫃台上的銀子收進了錢箱中。


    待小初回到屋中剛躺下不多時,就聽著有人敲門,小二送了滾燙的薑湯,米粥和熱水來。


    小二將三樣東西一樣一樣的放到桌上,一邊放一邊道:“張掌櫃也不說清楚,就說是昨夜住進來的爺病了。害的我跑錯了客房。人家開門,我都沒問就把這些東西端到人家屋子裏。人家倒是聰明,就問小的誰病了。我才知道東西送錯了屋子。”


    小二絮絮叨叨的說了一堆,小初隻覺得耳邊有隻蚊子在嗡嗡個沒完,又抓不住趕不走。隻得聽他說完。


    “放下東西,你忙你的去吧。”小初躺在床上,拉著帳子,所以小二並看不清楚小初的樣子,隻聽見床上傳來的聲音與昨晚一樣拒人千裏之外,於是隻道:“知道了。”便退了出去。


    喝了薑湯吃了藥丸,雖然毫無胃口,但是仍逼著自己將米粥悉數喝完後,將包袱裏的所有衣物全部壓在被子上,裹緊,發汗。昏昏沉沉的又睡了過去。


    睡到一半,竟被熱醒。口幹舌燥,渾身是汗。還好睡覺之前已將水壺放在床邊,但是水壺裏的水已經涼透,渾身正在發汗,若此時再飲下涼水豈不是避坑落井?


    於是隻抿了一口水,淺淺了潤了唇,接著再睡。


    這一覺再醒來,天已黑透。小初怔怔的看著窗子外透進來那屬於深夜的墨藍色許久。


    有一天夜裏自己也是在一個陌生的客棧裏醒來,那個人已經坐在屋子裏看了她許久,等了她許久,黑暗中那人對她說:“等了你很久,可能你還沒出聲,我就已經在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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