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張議潮這大串話語,小初隻微微一笑道:“你惶恐什麽,既然知道我爹娘是什麽人,你就應該明白他們如何會看錯人?你就別惶恐,別不安了。好好做你的事就是了。再說了,我幾個哥哥又不是不長腿的,你若不好,他們自己不會離開?我爹娘又沒把他們賣給你,你惶恐什麽?”


    張議潮微微頷首道:“聽你這麽說,我心裏就舒服多了。”


    “傻子。”小初對著張議潮一個哂笑。


    張議潮也極為配合的對著小初傻乎乎憨厚的咧了嘴。


    隨著兩人談話的深入,屋子裏氣氛也漸漸的緩和了起來,小初也再一次伸了手,抬在炭火上烘烤。


    張議潮看著那瑩白修長的小手被炭火烤成粉紅色,兩個眼睛不由自主的竟也升起了兩簇小小的火焰。


    “既然你說你不再想‘他’,那是不是可以想想我?”張議潮雙眼盯著那粉紅色的小手,並沒有去看小初的臉。


    “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小初幽然道。


    “你能這樣對我坦白,我真是高興。”張議潮的雙眼繼續盯著小初的粉紅色的小手。


    “我沒必要對你不坦白。過去的就是過去的,我從來就不是傷春悲秋的人。不過現在細想起來,我隻覺得虧欠你。”小初看著張議潮的目光正盯著自己烤的通紅的小手,不禁小臉微紅,從炭火上抽回了自己的小手。


    “你想多了,什麽虧欠不虧欠的。這五年我做了最壞的打算,我總想著有一天你會不會拖兒帶女帶著夫君從大唐回來。所以時間越長,我越是擔心。但是我這裏確實走不開,成大事者不能太過兒女情長。”


    “那你為何又要去找我?”小初狡黠著看著張議潮。


    “所以我說,我擔心你爹娘看錯了人。最後我還是沒忍住,還是丟下了自己的隊伍自己的人跑去大唐找你。你可知道你四哥為何不在家?”


    “為何?難不成和你去找我有關?”


    “是啊。我要去找你,隊伍不能沒人帶,隻得麻煩你四哥丟下妻兒幫我代管人馬。”


    “原來如此……”小初看著炭盆裏的木炭上已經浮了一層白灰,泛著藍光的炭火也漸漸的隨著這白灰越積越厚慢慢的弱了下去。屋子此時暖暖的小初起身,不再貼著炭火而坐,走到屋子梳妝台前坐下,有意拉遠了與張議潮的距離。


    “我手下那些土匪,也就你四哥能降的住他們。那幫子人大多數都是胡人,鄯善、樓蘭、大月氏、回鶻對了還有龜茲,什麽人都有。野的很,不過論起殺吐蕃人,可比漢家子弟強了許多……”張議潮繼續坐在炭火邊,麵朝著小初笑著對小初道。


    “原來如此……”小初再一次頷首,看著張議潮那一張爽朗的笑臉,麵色越來越清冷。


    “你大嫂還有三嫂都是我堂姐堂妹。你二嫂是我大嫂的親妹妹,你四嫂是我娘的侄女。等我們再成了親,那真是親上加了多少倍的親。”張議潮繼續看著小初,神采奕奕、興高采烈的說著。


    “是啊……”小初勉強的嘴角擠了一絲笑意“確實親的不能再親了。”


    “你在想什麽?是不是累了?”張議潮也發現了小初的神色並不像剛開始那般的輕鬆。


    “議潮哥。”小初言語輕柔的喚了一聲張議潮。


    而張議潮聽了小初這一聲喚,沒有絲毫驚喜,卻是如臨大敵般的,心中頓生警覺,這丫頭從來沒這樣喚過自己。


    穿著牙色羅裙粉色半袖衫的小初此時就側身坐在梳妝台邊,桃木雕花的梳妝台上嵌著一塊碩大的橢圓形銅鏡,從張議潮的角度望過去,銅鏡裏正好映著炭火盆所發出的慘淡的火光,小初那絕美的側臉也正好映在銅鏡之上。


    小初站起了身,邁著細碎的步子,走到箱櫃邊。背對著張議潮,打開了箱櫃。


    從未仔細看過她的背影。盈盈的燭火下,那牙色的羅裙被燭火與炭火染成了淺淺的橙色,但是不知為何,張議潮看著小初的背影卻隻覺得心中發冷。


    他安安靜靜的看著小初從箱櫃中取出了一樣用錦布包著的東西,又款款的走到自己麵前。


    “這是什麽?”張議潮看著小初站在自己麵前,將小布包裏的東西遞給了自己。


    “你的玉佩。”


    張議潮雙眼盯著小初那一雙玉白的小手,一層一層掀開了布腳。一個晶瑩剔透乳白色雕著‘潮’字的玉佩赫然出現在那赭色錦布的中央。


    張議潮猛的站起身來,決絕地轉身朝著屋門大步而去。


    “議潮哥,能不能聽我說一句話?”小初站在原地,手中的玉佩像是一塊火炭一般熾燒著她的手掌。


    張議潮似乎根本沒聽見小初的話,隻頭也不回一陣風一樣推開了掩著的屋門,直接走了出去。大門敞著,一陣寒風順著敞開的屋門直接灌了進來。


    “議潮哥……”小初迎著那灌進來的寒風與決絕而去的背影,含糊不清的喚了一聲。


    這聲音太小,直接被淹沒進了寒夜刺冷的空氣中。別說張議潮聽不見,就連小初自己都懷疑,是不是最後喚出了聲。


    隻是當小初無奈地走到門口去關門的時候,竟發現張議潮就雙手負立站在屋子外麵,並未走遠。


    小初心中一絲欣喜,握著手中的玉佩,走到張議潮身旁,柔聲道:“議潮哥,外麵冷,進屋來,聽我說一句話。”


    “說吧,我聽著。”這聲音,不喜不怒。張議潮負手,背對著小初。濃重的夜色裏,小初隻能看見張議潮那山一樣堅實健壯的背影。


    “我冷。”小初道。


    “說完了?”張議潮的聲音聽不出任何悲喜。冷淡如水。


    “沒有。”小初道。


    “你說,我聽著。”


    “我覺得對不起你,我覺得虧欠你。我這樣的朝三暮四水性楊花的女子,不配收著你的信物。這玉佩一直掛在三哥的竹蕭上,當我決定與你了斷的時候,從竹蕭上取了下來。一直收藏在包裹裏。後來三哥的竹蕭被我弄丟了,玉佩卻仍舊好好的收在包裹裏。關於這玉佩,我原可以什麽都不說,你也什麽都不會知道。但是,你越對我好,我越覺得對不起你。我真的不配拿著你的信物。我當日是因為決定與你了斷才收起了你的玉佩。難道如今又要因為我與‘他’的了斷,再從包袱裏重新取出玉佩找個地方掛上?我不是這種人,所以今日我必須和你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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