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雲氏臭顯擺,丟了二十畝地,從長遠看是件好事。


    元安朝田地賦稅為十五稅一,每年還有一個月的徭役,如若不想出人頭,則每人要交三兩銀子。


    據若娘了解,元安朝田地產出低,種植品種少,若無農事忙活,村裏的男人們就在鎮上打些零工,不過才十個銅板一日,還不包飯食。


    糧食收上來,有專門的商販下來收,顆粒飽滿,曬的幹透的,四百個銅板一石,差一些的才賣三百個大錢。


    米鋪裏的粗糧是三個銅板一斤,一點小米混著高粱,蕎麥,米糠,吃起來幹硬又刮嗓子,細糧在許家村很少有能吃上的,富裕一點的人家,也隻有辦席麵時,才舍得混上一些煮個幹飯。


    許家被搬回周家的十來斤細糧,還是去年許老三娶妻時許雲氏為了宴席好看些,買了二十斤回來做白麵饅頭的存貨。


    九個銅板一斤,二十斤花了許雲氏一百八十個銅板,夠許老二在鎮上幹活小半個月了。


    這樣算下來二十畝地的免稅,節省了兩石多的糧食,一斤粗糧夠一家子十口人吃一天,二百多斤是大半年的口糧了!


    平攤下來,一家能領到三斤多的糧食,在災年,三斤糧食說不定就能救活一人,每年三斤,積下來可不少。


    這些糧食,老許家是一口都沒吃上。


    要說恩情,早還上了。


    若娘如今敢不懼人言,自然有所倚仗。


    有些心裏算的明白的,看看旁邊人想說話,忙用手肘捅了捅她的腰,可別把秀才的娘給得罪死了。


    吃著人家的糧,罵人家的娘,有點良心的人都做不來這事兒。


    馮家的人上趕著不要臉,讓個寡婦去勾引人家當家的,他們可不想做這個棒槌,要是若娘一個不高興,不給他們掛名免稅田地了,可不得哭死。


    眼見小王氏開口後,沒人敢搭話,還默默地讓出了一條道。


    若娘抬眼朝著小王氏的方向點了點頭,算是承了這個人情,帶著幾個兒子下了山。


    馮翠花找茬,沒撈著好處,心裏就有氣,這種人不會掩飾自己的情緒,麵上就顯了出來。


    村裏人一看她的臉色,便自發離的遠了。


    很快一群人就散開了。


    山間小路重新恢複寧靜。


    馮翠花想著馮麗娘說的,等哄開心了許二柱,讓他把許雲氏這老虔婆給休了,一時勁頭又上來了,招呼著郭氏往林子裏去。


    這次郭氏被王氏拉著,沒跟若娘別苗頭,可兩人都疑惑若娘挖些豬都挑著吃的苦筍做什麽呢?


    “弟妹,你說二嬸這陣子神神叨叨的在做甚?”郭氏拉著王氏往旁邊偏了偏,低聲問道。


    王氏看了眼像是長了點心的郭氏,眼底有絲笑意,“大嫂,咱們家跟二嬸子是近親,平常也有往來,要是你願意,咱們等會下山一起去問問?”


    看來前些日子她在飯桌上透露給公爹的話,被聽進去了,大伯是收拾過大嫂了。


    大伯雖說做派跟二叔沒兩樣,大事上還是擰得清。


    他們家這個大嫂,壞心眼沒有,就是喜歡湊熱鬧,還不分場合。


    許家村是明著暗著都連著親,可親戚也分近親和遠親。


    他們家和老許家可是本家,祖上同一個爹娘的,加上老許家還有一個秀才,一個還在讀書的小五,還能不親香著。


    “上次得罪二嬸了,看她今天都沒朝我看一眼......”郭氏支支吾吾的,有點不想去。


    “咱二嬸甚麽人你還不清楚嗎?本就不是個熱情的,看二嬸籃子裏就挖了些筍,等咱們多挖些蘑菇和野草,給二嬸子送點,小五束修又要交了,二嬸供個讀書人也不容易...”


    “那行吧,那去了,你可得幫我說著話,這許家村,我可最怕二嬸了!”


    “行。”


    等若娘回去,柳氏已經將早食準備好了,一大盆糙米粥上漂著白糊糊狀的雞蛋絲,是若娘特意讓老三家的添在粥裏家的,馬上開始農忙了,總要先給家裏的兒子們補補,不然到時候身子骨鐵定吃不消。


    “娘,回來了,我再炒個鹹菜,就可以吃了。”柳氏站在竹門前張望了一會,看到背著竹籃的一行人,立馬上去將若娘肩上的接了過來。


    “老三家的,當心點,別抻著胳膊。”若娘看柳氏細細小小的,是真不敢讓她幹重活。


    “娘,放心,我力氣大著呢。”聽到若娘的冷言冷語,柳氏也不慌,嘴角咧著,動作麻利地將東西搬進了屋裏。


    鹹菜是去年的蘿卜葉子醃製的,這年頭,鹽貴,一斤鹽是八十個銅板,做菜的時候省著點扔幾粒鹽花,兩斤粗鹽能吃一年。


    “娘,最近農忙,夫子那邊說休沐幾日,這幾日我在家幫您整整地裏的活。”老五今日沒去學堂,這也是村裏的規定,每到農時,就放學子們回家幾日,事備躬親也是農家弟子必要的一門學問。


    村裏的夫子是鎮上請來的老夫子,名叫徐升文,今年已經四十有五了,從二十來歲考到四十歲,都沒考上個舉人,心灰意冷後來村子裏教學。


    許家村給的束修比其他村子要高,管吃管喝,加上老妻是許家村的人,一合計,在村裏也待了五年了。


    徐老夫子當年為了考秀才,娶妻晚,二十三歲才成的親,生了一子一女,大兒子徐耀宗如今二十,小女兒十七,都在鎮上生活著。


    “地裏整的差不多了,最近要上肥,你就跟著老二老三將山上的肥顧好,過些日子要用。”若娘可不管是不是讀書人,自己願意幹活計,自然不會讓他歇著。


    “好的,娘!”老五前些日子都在學堂,不知道自家兄弟們過的是甚日子,感受到二哥三哥看過來的奇異眼光,心中一動,隱隱有種不詳的預感。


    一家人坐在堂屋(不包括許二柱和馮麗娘)安安靜靜地吃了頓早食,自從老五許白元沒了老娘的特殊待遇,每天大家吃甚麽他也跟著吃甚麽之後,高高在上的心態奇異地降了下來,竟也能跟家裏的二哥、三哥好好地說上幾句話了。


    夫子昨日還誇他前些日子寫的文章踏實,不似以往虛浮,讓他很是歡喜了一陣子。


    最近晚上複習完夫子堂上講的內容,看四哥眼巴巴,偷偷站在竹窗外瞅著他,忽地心裏一軟,就招手讓人喚進了屋裏,教了幾個字。


    看著四哥跟自家娘一般亮琤琤的眼睛,內心竟也有了幾分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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