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景彥看得明白她眼中的不圓滿,她做了這麽多,想將元起的百姓和將士都養得兵強馬壯,不受外敵欺辱,安居樂業的過好小日子。


    但他和她,更希望的難道不是沒有饑餓,沒有戰爭,沒有分離嗎?


    癡心妄想啊。


    “若娘,我跟慎之談過了,永業這兩年本身就動作不斷,不管是跟烏家交往甚密的金家,還是已經快挖到京都腳下的地道,都在提醒我們,永業等不及了。


    “他們籌劃了將近四十年,滲透了元起那麽多我們看不到的地方,再等下去,總有一天,我們會輸的。”


    “我張家不能輸。”


    “上穀關死去不散的百萬亡靈也不允許我輸,若娘,我注定要馬革裹屍,葬於疆場的,這是每一代張家人的宿命。”


    “還好,到了我...”張景彥緊了下拳頭,到底沒說下去。


    到了他這一代,張家終於要絕後了。


    就是...後來遇上了一些人,原本毫無後顧之憂的人,還是有了軟肋。


    也幸好,他們都站在了適當的位置,有禮有節,不會傷心太久,總會向前去。


    “張景彥,你老了。”哪個人沒有私心,她也有,她提醒他老了,可以不必上戰場了,也可以不必到處操勞奔波了。


    元起新的掌權者還那麽年輕,給他時間,他會做的很好的。


    張景彥聽著她難得的置氣之言,眼中含笑,第一次逾越地伸手輕輕摸了下她的頭發,很快又收回了手。


    “是啊,我老了,沒想到臨老了,還過了幾旬舒心日子,也足夠了。”他將杯中的茶一口喝盡,慢慢站起身。


    “今年我就不留在這裏過年了,年節的荷包還是要給,這個是你的,其他是分給孩子們的。”張景彥有條不紊地將荷包拿出來。


    給若娘的格外大些,鼓鼓囊囊的不知放了多少東西,若娘接過荷包,手縮回衣袖裏,抬頭看著他,無人看到的地方,手止不住地抖了抖。


    張景彥給完荷包,便準備往外走,臉上還是一貫的冷淡神色,若娘這才想到,他長的凶神惡煞的,可絕大多數時,都是冷漠的,除了她被抓去永業,她好像從來沒見他發過火,也沒見他大笑過。


    他像個被供起來的凶神,連心中的悲憫都藏了起來,隻給世人留下一張再過幾年就會漸漸遺忘的臉,一個漸行漸遠的高大背影。


    “你等一下。”若娘起身進了裏屋,再出來時,手裏多了個包裹。


    “原本打算過了年,等你回上穀關時,再給你的。”若娘說著,將包裹塞到他手上,走到門口喊了聲安青。


    張安青從廚屋裏出來,看到她爹和若娘站在一處,一高一矮,竟是說不出的和諧。


    “若姨。”她來了之後,便改了口,一直是這樣叫的。


    “馬上過年了,是不是給你父親備了禮物?”若娘笑著提醒她。


    張安青一聽,立馬看向了她爹,嘴角一撇,說的有點不情不願:“誰給他準備禮物了...”


    “你父親臨時有要事,今年不跟我們一起過年了,你現在不給,等再過些時日,天熱起來,大氅可就穿不上了。”若娘哪能不知她心裏的小九九,就怕她錯過這次機會,下次就不知何時了。


    “要走了?”張安青原以為張景彥肯定會待到年後的。


    “嗯,今年跟上穀關那幫臭小子一起過個年。”張景彥將拿著小包裹的手背在身後,沒把張安青這段時日的小別扭放在心上。


    然而,這才是最氣人的。


    張安青皺了皺鼻子,磨磨蹭蹭地去了後院。


    不久就過來了。


    手裏拿著一件深灰色大氅,衣邊還鑲了灰色的兔毛。


    張安青走近,手臂一伸:“給您。”給的倒是不情不願的。


    “送都送了,給你父親披上吧。”若娘像個打圓場的,含笑看著父女倆跟個算盤珠子似的,撥一下才動一下。


    張景彥從屋裏走出來,站在張安青身前,低頭看她。


    烏樂蓉生下了她之後沒多久就走了,留下他個大老粗照顧奶娃娃,看著還沒他巴掌大,隻會哇哇大哭的小奶娃,長成如今亭亭玉立的模樣,心裏哪能沒有幾分自豪。


    她雖不是他親生的,跟親生的又有何區別。


    張安青比若娘要高上一些,但要給人高馬大的張景彥披大氅,還是有些艱難。


    “您低一點!”張安青踮了腳也夠不著,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


    張景彥依言彎下了腰,等她將大氅的衣帶係好,才直起身。


    一直拿在手中的小包裹也露了出來,張安青眼尖,一眼就看到了。


    不由抬頭看了看站在三步遠的雲氏,想到她先前心裏或多或少的抵觸,甚至口出惡言,雖不是當著雲氏的麵講的,如今想來,真的是羞愧良多。


    以她看到的父親跟雲氏相處的模樣,加上雲氏的聰慧,她不是張景彥親生女兒這件事,雲氏不可能不知道,卻還是收留了她,是看在她父親的麵子上,但在這裏這麽長時間,雲氏對她和雲家其他人無二,不偏不倚,便已很難得。


    她突然覺得父親前些日子訓她是對的,雲氏生病了,誰都著急,誰都願意輪流守著床邊,隻有她事不關己,她總覺得自己是外人,其實不是別人把她當外人,是她自己把自己當客人。


    這麽一想,她不由低了低頭:“父親,是我錯了。”


    聲音小到張景彥確實沒聽清。


    沒聽清,但他不是個傻子,知道她想通了,也算放心了。


    “帶著霜兒好好跟著你雲姨。“再多的話,沒了。


    “知道了。”


    “我走了。”張景彥抬頭看了眼若娘,轉身走了。


    看在若娘眼中,他的步伐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淩亂。


    張安青不明所以,她父親常常離家,她以為這次的離開,跟往常一樣,他總會回來的。


    隻有若娘,在張景彥離開後,慢慢踱步到大門口,在門檻上坐了許久許久。


    ......


    在雲家其他人眼中,元起初年的過年跟往年沒有不同,吃過年夜飯,守過了子時,新的一年又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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