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到了,頭被梁木砸到了,七爺爺已經去了。”等刨開已成一片廢墟的茅草屋,頭部受傷嚴重,已沒了氣息,人都僵了。


    “老頭子呀,可不能丟下我一個人呐。”老婦人看一群人手忙腳亂地將人拖了出來,顫顫巍巍地爬過去,嘴裏直叫嚷。


    “族長來了。”


    “大晚上的在瞎嚷嚷甚?”四十來歲的王家族長,喪著一張臉走過來。


    人群自發給他讓了道,他站著看了一眼躺在地上,頭發花白的老頭子,抬眼掃過嘈雜的人群。


    “都把嘴巴閉上,該說甚,不該說甚,掂量一下?”


    “族長這話是甚意思?七爺爺都沒了,還有甚該不該的?” 就有愣頭青聽不懂話,低頭跟爹娘說話。


    隻是說話的聲音過大,人群一下子就安靜了。


    王族長順著看過去,扯了扯麵皮,陰陰地開口:“孩子小,就別往外麵帶,等教好了再出門。”


    “是是是,族長說的是,我們先把娃子帶回去了。”


    一家三口拉拉扯扯走遠,從背影看,孩子比他爹娘高出一個頭不止。


    “七嬸子,七叔年紀大了,身上有點老毛病正常,你們住的這個屋子啊,我早說了不行,讓你們換一個,你們就是不聽,唉...”王族長一副語重心長的樣子,七婆子一時都忘了哭,驚訝地抬頭看向他。


    “族長,甚時候說要給我們換屋子了啊?”


    “你看看,年紀大了,記性也不好了,七叔人沒了,還是要早點入土為安,你放心,七叔的身後事,族裏會幫忙料理的。”


    “哎...這...”七婆子來不及阻止,躺在地上的屍體就被幾個年輕力壯的拖走了。


    “七嬸,外麵這麽冷,您也先跟著去祠堂那邊的空屋子住吧。”


    “好...好啊,族長,那我家這裏怎麽辦啊?”七婆子看向住了幾十年的屋子,擦了擦眼淚。


    “會有人來清理好的。”


    人群散去,王族長帶著人去了祠堂。


    大門一關,王隼抬腳踢倒了一張椅子,臉上滿是陰鷙:“汪大人傳下來話,不想看到因為雪天冷死餓死的人,昨天剛說完,今天就死了人,你們是怎麽辦事的?”


    “大哥,房子塌了把人砸死了,我們也不想啊,誰讓他那麽倒黴。”一個長的跟王隼很像的青年男人,吊兒郎當地坐在那,一臉的無所謂。


    “大哥,人都已經死了,現在說也無用,不如想想我們該怎麽辦?”另一個尖嘴猴腮的男人,搓著手看向王隼。


    王隼看向幾個人,目含警告:“撥給村裏的銀子,汪大人拿了一半,咱們分了一半,要是出了事,誰也逃不掉。”


    “村裏像那樣的房子多的是,哪年冬天不死人?傳不到外麵就行了。”王隼坐在祖宗牌位邊上的椅子上,一隻腳踩在倒在地上的椅子腿上。


    “老三,你現在就帶著人,去把七老頭家的屋子鏟平,對外稱病死的,讓七婆子住到她兒子家去。”


    “大哥,剛剛那些人怎麽辦?”


    “都是一些見錢眼開的東西,每家送十個銅板過去,誰要是敢說出去,趕出王家村。”


    尖嘴猴腮的男人一聽到送銀子,臉色鐵青:“大哥,人可不少,這一趟要可是大出血了。”


    王隼瞪他一眼:“沒有見識的,都是官府賑災的銀子,他們隻要收了,就是貪了官銀,數量多少重要嗎?”


    一根繩子上的螞蚱,也都逃不掉。


    ......


    等七婆子第二日醒了,準備回家把還沒壞的東西收拾出來,隻看到了一片覆了薄雪的平地。


    老婆子瞪大了眼,看向扶著她過來的兒子,顫抖著問:“我的家呢?我的房子呢?”


    “不對不對,這不是我家。”


    “我的銀子呢?”


    她藏在床底下和房梁上的銀子,首飾,是她和老頭子的棺材本。


    “族長,對,找族長。狗子快去找族長,王家村遭了賊了!”老婆子喊著,白眼一翻暈了過去。


    “娘!娘暈倒了,媳婦兒,快去找大夫。”


    狗子媳婦兒嗑著瓜子,慢悠悠地看了老婆子一眼:“請甚麽大夫,不用花銀子啊,等等自己就醒了。”


    “不過,這裏怎麽回事,一夜就推平了,是族裏人做的?”狗子媳婦兒小眼睛滴溜溜地轉了轉。


    把手裏的瓜子殼一扔,跑到平地上,撅著屁股看。


    半天才直起身:“呸,甚麽都沒有。”


    她走回狗子邊上,壓低嗓音:“爹娘這些年,也是藏了不少私房的,連夜來推了屋子肯定是族長找人做的,咱們得去把銀子要回來。”


    有人聽到七婆子的聲音走了過來,入眼的是一片雪白。


    “怎麽一夜就把屋子推了?”村裏消息閉塞,不是人人都知道上麵傳下來的話,隻是覺得奇怪。


    也有一些人精,想起前幾日縣裏衙役過來的動靜,這麽不合常理的事情,總要事出有因。


    “小聲點,上麵有旨意下來了,村裏不能有破破爛爛的危險房子,像七爺爺被雪壓塌砸死的,是要上報的!上麵怒了,誰都別想活。”


    “那也不能把屋推了啊,七婆婆以後住哪,她還沒死呢?”


    “住狗子家啊,她就狗子一個兒子,不住他那,住村裏祠堂?”


    “恐怕不成,狗子媳婦兒可不是省油的燈...”


    “聽說屋裏還有銀子首飾,不知道便宜了誰哦。”


    等七婆子醒來,已經是一個時辰之後的事情了,她是被凍醒的,躺在祠堂的木板床上,一床板硬的薄被子。


    沒有氣息的七老頭躺在不遠處,祠堂裏一個人都沒有。


    七婆子慢慢坐起來,蒼老的臉麻木地看向一排排密密麻麻的祖宗牌位,王家祠堂建成已經有一百多年了,修修補補還是到處漏風,七婆子低頭看向凍得發紫的雙手,眼珠子轉了轉。


    夾雜著雪氣的寒風吹進來,吹得排位晃了幾晃。


    等村裏人想起來還在祠堂躺著喪事沒辦的七老頭,匆匆忙忙趕過來時,打開門就看到懸在半空的一雙黑色布鞋,風一吹,晃晃蕩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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